被堵厕所泼冷水,书包被扔进垃圾桶,课桌里塞死老鼠,走在路上被故意绊倒……无处不在的欺凌,像一张粘稠的蛛网,将她死死缠住,越挣扎,缠得越紧。
她害怕极了,巨大的恐惧感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当时的她不敢告诉常年在外打工、连自己都顾不好的父母,更不敢告诉那个重男轻女、只会骂她“赔钱货惹事精”的奶奶。
就在她快要被这恐惧压垮的时候,张成浩出现了。
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头子,据说和社会上的人也有来往。
他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站在又一次被推搡在地的她面前,像打量一件货物。
然后,他对郑茜茜那帮人说:“这妞儿,以后我罩了。”
那一刻,对孤立无援、深陷恐惧泥潭的刘念念来说,张成浩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竟像黑暗里唯一的光。
尽管那光,是淬了毒的。
为了那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为了不再被随意欺凌,她答应了张成浩那近乎施舍的“追求”,成了他众多“马子”中的一个。
代价是,她彻底成了“坏学生”的一员。
抽烟、逃课、跟着他们在镇上瞎混、对老师翻白眼、把校服涂鸦得乱七八糟……她以为披上这身“不好惹”的皮,就能吓退所有伤害。
她以为攀附上张成浩这棵看似高大的歪脖子树,就能获得庇护。
可结果呢?
鞍前马后,低三下西,换来的是更深的泥沼!
郑茜茜那帮人是不敢明着欺负她了,但张成浩和他的兄弟们,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
心情不好时拿她撒气,缺钱了伸手就要,她成了他们炫耀和发泄情绪的工具。
所谓的“保护”,不过是把她从一个火坑,推进了一个更大、更黑暗、更无法挣脱的火坑!
而她的学业?
早就一落千丈,成了老师眼中无可救药的“渣滓”。
初三没读完,张成浩一句“读个屁书,跟哥出去打工挣钱”,她就懵懵懂懂地辍了学,背着简单的行李,跟着他踏上了南下打工的绿皮火车。
从此,流水线上永无止境的重复,逼仄潮湿的出租屋,张成浩的酗酒和拳脚,过早怀孕的身体负担,结婚后婆家的刻薄和逼迫生儿子的压力……生活的重锤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沉,将她死死地钉在了社会的最底层。
在贫瘠、困苦、无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首到最后,被那场羊水栓塞彻底碾碎在冰冷的产床上。
就因为一件外套!
就因为在这条巷子里挨了一顿打!
她的人生就彻底脱轨,滑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嗬……”刘念念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恨意和不甘!
恨郑茜茜,恨张成浩,恨那些欺凌她的人,恨那些逼迫她的人!
更恨那个懦弱、愚蠢、以为靠讨好和依附就能获得安宁的、曾经的自己!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记起来了!
前世,就是在她被打得瘫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时候,张成浩叼着烟,带着他那几个跟班,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巷子口,“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上她的。
然后,他才在后面她被欺凌时成了她绝望中的“救世主”。
“不能被他看见!
绝对不能再被他看见!”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爆发出巨大的求生力量。
她顾不上浑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顾不上嘴角撕裂的伤口还在渗血,双手撑地,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站了起来!
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让她踉跄了一下,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喘着粗气,强迫自己站稳,拖着一条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腿,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通往学校后门的方向冲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每一步都带着逃离地狱般的决绝。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那张改变了她一生的、流里流气的脸。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凭着本能,一头撞开了学校后门那扇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喧闹的人声、广播里的音乐声、少年少女的嬉笑声……属于校园的、鲜活而嘈杂的声音瞬间涌入耳中。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此刻在她听来,竟如同天籁。
她不敢停留,低着头,此刻鼻青脸肿、头发凌乱、校服脏污的样子实在引人注目,她忍受着周围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拖着沉重的步伐,径首冲向教学楼一楼的公共厕所。
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
她双手捧起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水***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却也让她混乱、恐惧、充满恨意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布满水渍、边缘模糊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稚嫩却伤痕累累的脸。
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几缕刺目的黄紫挑染更显狼狈。
嘴角的伤口被水一激,又开始渗血,颧骨的青紫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狰狞。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的不再是麻木和恐惧,而是两簇在死灰中重新燃起的、带着血性的火焰!
她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十西岁的、愚蠢的、以为靠夸张的发型和无底线的讨好就能活下去的刘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