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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街扎纸铺

发表时间: 2025-10-30
雨势未减。

陈平安站在老街的尽头,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细流,在他脚边溅开。

眼前的“赵氏扎纸铺”如同一个蜷缩在时代缝隙里的老人,门脸低矮,招牌上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

它与周围几间同样老旧的店铺一起,固执地对抗着不远处新城区的霓虹。

这里是城市的另一面,是光阴流速缓慢的角落。

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冗长的***,仿佛惊扰了此地的宁静。

铺子里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竹篾、宣纸和浆糊特有的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陈平安此刻异常敏感的香火味。

视线所及,堆满了完成或未完成的纸扎品。

金童玉女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来客;纸马昂首,似欲无声嘶鸣;层层叠叠的元宝金山,散发着冥府财富的虚假光泽。

这一切在昏暗中静默伫立,构成一种奇异而肃穆的氛围。

柜台后,一个穿着深蓝色旧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低头忙碌着,手里拿着一根细篾,灵巧地编织着一个纸轿的骨架。

他动作不疾不徐,甚至没有抬头看来人一眼。

这就是老赵,爷爷生前为数不多的来往之人。

“赵伯。”

陈平安收起伞,靠在门边,轻声开口。

老赵的手顿了顿,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不见浑浊,反而有种历经世事的锐利,像藏在鞘里的刀。

他打量了陈平安一眼,目光在他肩头尚未拍净的雨渍和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

“平安啊。”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长年吸烟特有的质感,“为你爷爷的事?”

“是,也不全是。”

陈平安走到柜台前,没有寒暄,首接切入主题,“昨晚,我遇到点……怪事。”

老赵放下手中的篾条,拿起柜台上的旧烟斗,慢条斯理地填着烟丝:“哦?

什么怪事?”

陈平安描述了昨晚那双凭空出现的湿鞋,门外的水滴声,猫眼里看到的惨白脚踝,以及那团模糊的阴影。

他略去了自己使用八卦镜和盐米红线的细节,只说是用了一些“土办法”才暂时没事。

老赵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皱纹像是凝固的沟壑,没有任何波澜。

首到陈平安说完,他才“啪”一声划燃火柴,点燃烟斗,深吸一口,浓郁的烟雾升腾起来,暂时模糊了他的表情。

“湿鞋入户,亡亲传讯……”老赵在烟雾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老陈头(陈平安爷爷)走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陈平安心中一动,立刻答道:“他说,‘桥要塌了,别回来。

’桥……”老赵咀嚼着这个字眼,眼神飘向窗外雨幕的方向,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条横跨城北的、有些年头的“清河大桥”。

“那是座老桥了,当年修的时候,就不太平。”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你爷爷年轻时,参与过那桥的奠基仪式。

那时候,有些老规矩,得守。

具体怎么回事,他不肯细说,只提过一句,镇桥的‘东西’,不太情愿。”

不太情愿?

陈平安捕捉到这个诡异的用词。

镇桥的“东西”?

是指石兽,还是……别的什么?

“那这湿鞋……鞋为依凭,水为媒介。”

老赵吐出一口烟,“找上你,一是因为你身上流着老陈头的血,沾了这份因果。

二嘛……”他目光扫过陈平安,意有所指,“恐怕是你自己,沾了不该沾的东西,或者,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陈平安立刻想到了那本《镇邪笔录》。

是因为他翻阅并开始“使用”它,才引来了注意?

“赵伯,门外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水鬼?

还是……说不准。”

老赵摇头,“像这种带着明确‘讯息’来的,未必是寻常的淹死鬼。

可能是当年被压在桥下的怨念,也可能是顺着水脉游荡过来的别的东西。

它借‘湿鞋’显形,是想把你‘引出去’,或者,把你‘带过去’。”

引出去?

带过去?

带去桥那里?

一股寒意再次涌上陈平安心头。

爷爷警告“别回来”,而这东西却想把他“带过去”,这其中的矛盾,透着凶险。

“那我该怎么办?”

老赵敲了敲烟斗,灰烬落下:“两条路。

第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把那本破书烧了,搬出老屋,离那条河远远的,或许能安生几年。”

“第二呢?”

“第二,”老赵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陈平安,“就是顺着这条线,自己去把根子刨出来。

弄清楚老陈头当年到底做了什么,那桥底下到底有什么,以及,为什么那东西现在找上你。”

他指了指铺子里那些沉默的纸扎品:“这行当,吃的就是阴阳饭。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你既然被盯上了,又继承了老陈头的东西,这条路,恐怕由不得你选。”

陈平安沉默了片刻。

烧掉《镇邪笔录》,逃离这里?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未知带来的恐惧,远不如己知危险悬而不决的煎熬。

“我选第二条。”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赵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弯腰从柜台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用黄纸叠成的三角形符包,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

“拿着。

贴身放好。”

他将符包递给陈平安,“这是‘辟秽符’,能暂时遮掩你身上一些容易招惹东西的‘气息’。

但记住,这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真想解决问题,还得找到源头。”

陈平安接过符包,入手感觉微微发热,似乎有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从中透出。

他郑重地将其放入内衣口袋。

“谢谢赵伯。”

“不用谢我。”

老赵重新拿起烟斗,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雨,“要谢,就谢你爷爷吧。

他临走前,托我照看你一二。”

他挥了挥手,示意陈平安可以走了:“去吧。

最近离水边远点,晚上听到什么动静,别好奇。

真要查,先从……桥的历史,还有你爷爷当年参与奠基的事查起。

档案馆,或者问问老街坊里的老人。”

陈平安点点头,再次道谢,转身走向门口。

在他拉开门,即将踏入外面雨幕的瞬间,老赵沙哑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平安,记住,有些桥,一旦走上去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陈平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撑开了手中的伞。

冰冷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他知道,从他决定翻开《镇邪笔录》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他出生在这个家族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站在了这座“桥”上。

而现在,他必须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