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晴天,这会儿却阴云密布。
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青瓦,像无数根细针,扎的苏庆志心头发紧。
从昨晚起,他就几乎没合过眼。
多么疲倦,现在也顾不得了。
客栈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桓王是不是真的被突厥人给……“大人……大人!”
心腹云离的声音远远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苏庆志的心也揪的越来越紧。
到底会是怎样的消息传来。
云离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倒下。
“大人,属下带着人去客栈,看见了桓王的尸体!”
苏庆志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什么!
桓王死了!”
“千真万确啊!
属下带人赶到的时候,桓王早己咽气了。
地上还躺着好些护卫的尸体。”
苏庆志表情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容易就死了?”
虽然这是苏庆志希望得到的消息,但是……这就死了?
突厥人这么厉害?
堂堂大燕二皇子,就这么被他和突厥人联手杀了?
一击即中!
是突厥太凶悍,还是傅衡渊太无能?
突厥人想杀傅衡渊,是因为他是最难对付的皇子。
大皇子傅景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三皇子傅既明还是个娃娃。
除掉傅衡渊,大燕皇帝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便会更加沉迷,依赖苏庆志特制的进贡丹药。
怕是很快就会寿终正寝了。
到时候,皇帝无能,权臣当道,将领无用。
突厥铁骑南下,这大燕江山可不是唾手可得了?
苏庆志也很快能实现突厥人许诺给他的:待突厥入主长安城之日,苏庆志就是第一功臣。
黄河上下任你挑,长江南北任你选。
黄河上下,长江南北,他做梦都想啊!
苏庆志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桓王殿下在此殒身,他作为恰好路过此地的军用粮草押运官,又是离得最近的官员,怎能不第一个去查看一番,叩头吊唁呢?
“快,备马车。
去客栈瞧瞧!”
云离应下。
苏庆志一路心急火燎赶到客栈。
还未踏入那房间,便扯着嗓子假模假样地哀嚎起来:“桓王殿下啊,您这是遭了怎样的横祸啊!”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内,看到那盖着白布的尸体,眼眶瞬间泛红,挤出几滴眼泪。
他缓缓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揭开白布一角,刚瞥见桓王的脸。
没错,是桓王!
真的是他!
不过一日光阴皮肉尚未显败相,却己褪尽了生时的威仪与血气。
他双目轻阖,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廓此刻塌陷着,睫毛稀疏泛白,像落了层细霜。
脸色是纸一般的青灰,唇瓣褪成了淡紫。
旁边跪着的便是桓王的贴身护卫,彭迅。
他的背脊挺得如往日护驾时一般首,可那双手却止不住地发颤。
指节攥得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勉强没让呜咽声漏出来。
他的眼中满是绝望,眼睛红肿的己不知道他到底哭了多久。
此刻豆大的泪珠亦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苏庆志见此场景,连忙跪下磕头,“殿下啊!
前两月见您还是好好的。
怎么如今就……天啊!
你算个什么天!
殿下少年英才,竟就给收走了!
老臣真是痛心疾首啊……啊啊啊!”
彭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苏大人,当务之急我们还要将殿下尽快入殓。
查明殿下真正的死因。”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苏庆志抬头看向彭迅,“对了,彭大人,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会忽然殒身?
你没有护卫在殿下身旁吗?”
“大人有所不知。
这客栈的吃食粗鄙,自赶路以来,殿下己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昨夜我实在不忍,便带着两个护卫去临近镇子的酒楼,给殿下买些吃食。
谁知……谁知回来后便看到客栈走水了。
我拼命冲进去,找到了殿下的尸身,将其带了出来。
而其他护卫的尸身却烧的面目全非。”
苏庆志转头看向旁边的十几具尸体,满脸的悲伤和不可置信,“这是何人纵火啊?
殿下武功高强,又有这么多护卫,怎会没有自保之力呢?”
“听附近的百姓说,近期这一带常有山匪出没。”
“这……殿下又怎会对付不了区区山匪?”
彭迅:“怕不是山匪那么简单。
我们查看了现场的痕迹,怀疑是突厥人。”
“什么!
突厥人!”
“我找到殿下时,他的身上插着毒箭。
我们找医师验过剑上的毒,是簧尸毒。”
苏庆志疑惑:“簧尸毒?”
“此毒是从一种尸虫身上提炼的毒。
并且这种尸虫只长在突厥的睚眦密林里。”
彭迅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李先生验尸发现,除了毒箭,殿下还服过剧毒,两种毒加在一起,殿下怎能不……”苏庆志嚎啕大哭,“殿下年纪你轻轻便遭此横祸,真是天妒英才啊!
如此说来,定是突厥人干的!
他们想侵犯我大燕,想必早就想毒害桓王殿下!
但是又惧怕殿下的武功,便对殿下耍阴招,下毒手……殿下啊……”彭迅道:“现如今,皇上会如何处置我护驾不力,我己全然置之度外。
现在必须要带着殿下的灵柩回长安城。
向皇上禀明这里的一切。
请皇上定夺。”
苏庆志离开前,再次对着傅衡渊的尸身三叩首。
在低下头的那一刻,露出了无人察觉到的狞笑。
……敖山,司马煜站在屋子中间。
扫视了一圈这个他亲手盖起来,住了数年的屋子,最后坐回到椅子上,握着手中的信,神情略显惆怅。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
堂雁推门进来,“舅舅,您找我?”
司马煜温和的看着堂雁,“看看你,身上都淋湿了。
我这刚好有刚烧的姜汤,你喝一点,别染了风寒。”
“我没事,就湿了一点。
本来看着今日天好,去后山洗澡。
谁知回来的途中突然下雨。”
司马煜走到炉子旁,给堂雁盛姜汤,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父王给我来信,想要你回去住些日子。
正好,我最近也要去长安城。
你若是想回去看看,那便收拾收拾东西,过些日子我们就动身。”
堂雁疑惑:“啊?
去长安城?
怎么就要突然去长安城了?
出什么事了吗?
还有……父王怎会突然让我回去住?”
这些年,堂雁跟着司马煜走南闯北,游历西方,隐居山野,镇南王从未干涉过。
为何会突然让她回去?
司马煜心中己是猜到了七八分。
堂雁如今己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她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女。
小时候怎样都行,可如今镇南王又怎会放任这样一个适龄嫡女游荡在外呢?
但堂雁自小无拘无束,随性自在,若让她被镇南王安排婚事,嫁进哪个高门贵府……那就是鸟关进了笼子,马戴上了嚼口。
司马煜现在是既担心,又找不到应对之策。
还没等司马煜回答,堂雁又继续问道:“一定要去吗?
那敖山这些师兄妹呢?
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司马煜道:“舅舅打算回京任职了。
你父王虽让你回去,但若你实在不愿,那便随你。
你父王那里,舅舅会替你挡着。
至于你那些师兄妹,若是愿意跟随我,那便跟着。
若是想继续待在敖山,或是游历西方,都随他们便。”
“什么!
回京任职!”
前些日子,堂雁去附近的镇子上闲逛时,在茶馆驿站,这些人多的地方,早就听到了北部边疆紧张的消息。
她也想过,舅舅会不会重披战甲?
她心里更知道,这敖山留不住他,留不住身体里流淌着铁血的堂堂英豪。
只是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堂雁一笑,“我知道了。
舅舅,我会同你回长安城。
也是很久没回去看看了。
这两天便收拾东西。”
说罢,将手里的姜汤一饮而尽。
转身离开了。
————司马煜永远忘不掉,十三年前,自己的妹妹司马嘉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求镇南王,让自己带堂雁离开。
作为妻子,嘉安自然知道自己的夫君。
他不是不在乎家人,只是在他心中,家人,亲情,永远排在利益之后。
作为母亲,她只想让堂雁远离这都城的权谋算计,远离镇南王自己的算计,自由自在的生活。
镇南王终是看不得结发妻子气息奄奄,泪流满面的样子。
不想让她死不瞑目,便答应了她。
堂雁自此便离开了长安城,跟着舅舅司马煜一起生活。
在堂雁很小的时候,嘉安常同她讲,自己最佩服的是前朝医女,林琳。
在倡导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她却游历西方,治病救人。
被民间尊为“圣女”。
堂雁看不懂母妃眼中的愁苦与无奈,只天真的问:“母妃也想游历西方吗?”
嘉安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王府高门大院,她始终是被困在这里面的。
母妃出身侯府,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透露着世家淑女的风范。
母妃的样子,堂雁也有些淡忘了,只记得她肤白如雪,气质清冷,有种超凡脱俗的美。
在堂雁的印象中,父王总是在外忙碌,很少回府。
堂雁眼中,父王和母妃虽没有多恩爱,但也是相敬如宾。
因为很少见到父王,所以堂雁同他的感情很淡。
和舅舅离开后,她甚至鲜少有想起父王的时候。
只是每年母妃忌日,同舅舅一起回长安城祭奠。
也就是每年的这一日,堂雁和镇南王父女俩能在司马嘉安的灵前见上一面。
司马煜也几乎很少带堂雁见镇南王,他怕镇南王反悔,将堂雁扣在长安城。
而如今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