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宴上,赵景然正与同僚论及河西漕运,忽闻一阵喧哗。
沈千慕被几个纨绔围在中间,手中折扇敲着掌心,笑骂间却藏着锋芒:“不过赢了你们几局马球,就急着翻旧账?”
其中一人啐道:“你沈家在边关手握重兵,难不成还想在京城横着走?”
赵景然皱眉欲上前,却见沈千慕忽然收了笑,折扇“啪”地合上:“我沈家守的是大胤的疆土,不是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的脸面。”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景然身上,似有若无地扬了扬下巴。
那夜,赵景然在翰林院值宿,忽闻窗外有异动。
推窗一看,沈千慕正翻墙而入,玄衣上沾着血渍,身后隐约有追兵的脚步声。
“借你这儿躲躲。”
沈千慕不由分说挤进来,反手关了窗,“那帮人是***的,我查他们私贩军械的事,被盯上了。”
赵景然的心猛地一沉。
私贩军械是掉脑袋的罪,沈千慕竟敢碰?
他见对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转身取来伤药,指尖触到对方肌肉时,沈千慕低低嘶了一声。
“你不怕被我连累?”
沈千慕盯着他专注的侧脸,烛火在他睫毛上投下浅影。
“沈公子是为朝廷除弊,”赵景然蘸了药膏的手顿了顿,“景然虽只是书生,也知是非。”
沈千慕忽然笑了,像冰雪融了一角:“赵景然,你和那些酸儒不一样。”
赵景然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小的圆。
他抬眼时,正撞见沈千慕眼底未散的笑意,像初春化冻的河面,碎光粼粼地晃人。
“沈将军这话……”他喉结动了动,方才被那句夸赞撞乱的心跳,竟比读兵书时还要烈几分,“在下不过是……不过是敢在沙盘前跟我争输赢,敢在酒桌上说朝廷的兵制该改。”
沈千慕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棋盘,黑子正将白子围在死角,“酸儒们见了我这身盔甲就发怵,你倒好,眼里只有对错。”
赵景然忽然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阳光斜斜落进来,落在沈千慕带着薄茧的指节上,也落在他自己发烫的耳尖。
原来方才那些争执与辩驳,都被这人看在眼里,还成了与旁人不同的佐证。
案上的茶盏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碧色的茶汤漾出细圈。
赵景然垂下眼,望着宣纸上那团墨渍,倒像是把方才乱了的心跳都晕染在纸上。
“将军过誉了。”
他声音低了些,指尖在书卷边缘反复摩挲,“只是……道理不该分文武,是非更不该论身份。”
沈千慕忽然俯身,拾起他落在棋盘边的一枚白子。
指腹擦过他手背时,带着常年握刀的粗粝感,像片薄沙扫过心尖。
“那依赵公子看,”他把白子落在黑子围堵的缺口处,棋局霎时生出转机,“这盘棋,谁输谁赢?”
赵景然抬眼,撞进他带笑的眸子里。
阳光穿过窗棂,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倒比沙盘上的兵戈更让人移不开眼。
他忽然明白,有些输赢,原是不必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