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归人民国二十六年，腊月廿八，北风卷着鹅毛大雪，
把兴安岭深处的靠山屯裹得严严实实。日头刚擦黑，林子里的雪就下得没了章法，
漫天的雪片像撕碎的棉絮，砸在脸上生疼。李老根裹紧了身上的老羊皮袄，
手里的马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不清脚下的路。他刚从三十里外的镇上赶回来，
给屯子里的人捎带了些年货。本来该晌午就到，可半道上雪下得太大，
马车轮子陷进了雪窝子，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出来。现在天彻底黑透了，林子里静得吓人，
只有风声在树桠间呜咽，像是有人在哭。“驾！”李老根甩了甩马鞭，抽在老马的***上。
老马识途，慢慢悠悠地往前挪着步子，蹄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反而让李老根心里发毛。靠山屯的人都知道，
这片林子邪性，尤其是到了冬天，夜里很少有人敢走。倒不是怕狼，
而是怕那玩意儿——黄皮子。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在靠山屯人的眼里，
那可不是普通的野兽。老辈人说，黄皮子通人性，能成精，要是得罪了它们，准没好果子吃。
有的黄皮子会学人说话，有的会附在人身上，还有的，会在夜里拦着人“讨封”。
所谓“讨封”，就是黄皮子修炼到一定程度，会在路边等着行人，问对方自己像人还是像仙。
要是说像人，它就能化成人形；要是说像仙，它就能得道成仙。可要是说不像，或者骂它，
那它就会记恨一辈子，缠上你不放。李老根年轻时就听他爹说过，
早年间有个外乡人路过这片林子，夜里遇到一只黄皮子讨封。那外乡人不知道厉害，
骂了一句“你这畜生，像什么人，像个贼！”结果第二天，
那外乡人的行李就被翻得乱七八糟，身上的钱也没了。后来他走到半路，
又被黄皮子引到了冰窟窿里，差点冻死。想到这儿，李老根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猎枪。这把猎枪是他爹传下来的，打了半辈子的猎，从来没开过玩笑。
他抬头望了望前方，雪地里隐约出现了一个黑影，像是个人，又像是个动物。“谁？
”李老根大喝一声，把马灯举了起来。那黑影动了动，慢慢转过身来。借着马灯的光，
李老根看清了，那是一只黄皮子，体型比普通的黄皮子大了一圈，毛色金黄，油光水滑，
尤其是它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绿光，像是两颗绿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李老根。更奇怪的是，
这只黄皮子竟然是直立着身子，两只前爪背在身后，像是个老学究在踱步。
它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可那笑容看在李老根眼里，却比哭还吓人。
“你……你想干什么？”李老根的声音有些发颤，手里的猎枪对准了黄皮子。
黄皮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停下脚步，用那双绿眼睛盯着李老根，
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李老根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就是老辈人说的讨封？他定了定神，想起爹说过，遇到黄皮子讨封，
千万不能说不好听的，也不能说太好的，最好是模棱两可，让它自己琢磨去。就在这时，
黄皮子突然开口了，声音尖尖的，像是个小孩在说话，又像是用指甲刮玻璃，
听得人耳朵难受：“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李老根的心跳得飞快，他咽了口唾沫，
强装镇定地说：“你……你像个……像个山里的修行者，好好修行，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他这话既没说像人，也没说像仙，算是给了个台阶下。黄皮子听了，眼睛里的绿光闪了闪，
嘴角的笑容更浓了。它又往前走了两步，离李老根只有几步远了。
李老根能清楚地看到它脸上的绒毛，还有它那尖尖的鼻子，正不停地抽动着，像是在闻什么。
他心里更慌了，手里的猎枪握得更紧了，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你……你还有事吗？
没事我就走了。”李老根说着，就要催动老马往前走。可黄皮子却突然跳到了路中间，
挡住了老马的去路。它抬起头，盯着李老根，又问了一句：“你再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这次它的声音比刚才更尖了，像是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李老根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
这黄皮子是不满意他刚才的回答，非要他给个明确的说法不可。他想了想，要是说像仙，
万一这黄皮子真的得道成仙了，说不定会报答他；可要是说像人，它化成人形，
要是干了坏事，那他岂不是造了孽？而且老辈人说，黄皮子讨封，最忌讳的就是说“像人”，
因为它们觉得人是最狡猾的，说它们像人，是在骂它们。就在李老根犹豫不决的时候，
黄皮子突然往前一蹿，扑到了马车上。老马受惊，扬起前蹄，嘶鸣起来。李老根没坐稳，
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他急忙稳住身子，举起猎枪，对准了黄皮子。“你别过来！
再过来我开枪了！”李老根大喊道。黄皮子却一点也不怕，它蹲在马车上，
用那双绿眼睛盯着李老根，嘴里发出“吱吱”的笑声。突然，它张开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朝着李老根扑了过来。李老根来不及多想，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
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可奇怪的是，子弹并没有打中黄皮子，它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见了踪影。李老根愣了一下，急忙四处张望，可雪地里空荡荡的，除了漫天的大雪，
什么也没有。他心里犯嘀咕，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就在这时，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吱吱”的笑声。他猛地转过身，
看到那只黄皮子正蹲在他身后的树桠上，用那双绿眼睛盯着他，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
李老根吓得魂飞魄散，他不知道这黄皮子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的，
更不知道它嘴角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他再次举起猎枪，可这次，黄皮子却不见了。
他不敢再停留，急忙催动老马，飞快地往前跑。马车在雪地里颠簸着，
李老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回头看了好几次，
可什么也没看到。好不容易，他看到了靠山屯的灯光。他松了口气，催着老马加快了速度。
进了屯子，他把马车停在自家门口，惊魂未定地走进了屋。屋里，他媳妇王桂香正在做饭，
看到他回来，急忙迎了上来：“当家的，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李老根没说话，
只是摆了摆手，坐在炕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王桂香看出他脸色不对，
急忙问道：“当家的，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李老根定了定神，
把刚才在林子里遇到黄皮子讨封的事说了一遍。王桂香听了，吓得脸都白了：“当家的，
你怎么惹上那玩意儿了？那东西可邪性着呢！”“我也不知道啊，它突然就冒出来了，
还问我它像人还是像仙。”李老根叹了口气，“我没敢说太死，可它好像不满意，
还扑了上来，我开枪打它，却没打中。”王桂香想了想，说：“当家的，
要不明天你去村东头的张半仙那儿问问？他懂这些，说不定能有办法。”李老根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万一那黄皮子真的缠上他，那可就麻烦了。第二天一早，
李老根就去了张半仙家里。张半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据说年轻时跟着一个道士学过本事，
能看风水，能驱邪，在靠山屯很有威望。李老根把事情的经过跟张半仙说了一遍。
张半仙听完，皱起了眉头，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然后说：“老李啊，
你这次惹上的可不是普通的黄皮子，看它的样子，应该是修炼了几十年的老黄皮子，
已经有了些道行。它讨封的时候，你没给它明确的说法，它心里肯定记恨你了。
”“那怎么办？张半仙，你可得救救我啊！”李老根急忙问道。张半仙想了想，
说：“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些供品，比如鸡、鸭、鱼，还有一些香烛纸钱，晚上的时候，
去你遇到黄皮子的地方，给它烧点纸钱，赔个不是，说不定它能原谅你。”李老根点了点头，
谢过张半仙，就回家准备去了。他买了一只鸡、一只鸭、一条鱼，又买了些香烛纸钱，
等到天黑的时候，就提着这些东西，朝着林子里走去。到了昨天遇到黄皮子的地方，
李老根把供品摆好，点燃了香烛纸钱。他跪在雪地上，磕了三个头，说：“黄大仙，
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不敬，也不该开枪打你。这些供品你收下，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
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说完，他就静静地跪在那里，等着黄皮子出现。
可过了半天，什么动静也没有。雪还在下着，风刮得更紧了，
林子里的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李老根心里有些慌，
他不知道黄皮子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还是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又磕了三个头，
说：“黄大仙，我知道你在这儿，你要是原谅我了，就出来露个面，让我看看。”就在这时，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吱吱”的笑声。他猛地转过身，
看到那只黄皮子正蹲在他身后的树桠上，用那双绿眼睛盯着他，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
李老根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他急忙说：“黄大仙，我已经给你赔不是了，你还想怎么样？
”黄皮子没有说话，只是从树桠上跳了下来，慢慢走到供品面前，闻了闻，然后叼起那只鸡，
转身就跑。它跑得很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林子里。李老根松了口气，
他觉得黄皮子既然收下了供品，应该是原谅他了。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回家了。
可他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2 怪事频发自从李老根给黄皮子赔了不是之后，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却接连发生了一些怪事。
先是他家的鸡，每天都会少一只。刚开始，他以为是被黄鼠狼给叼走了，
可他把鸡窝加固了好几遍，还是不管用。后来，他晚上躲在鸡窝旁边观察，
发现叼鸡的不是普通的黄鼠狼，而是那只他遇到的老黄皮子。那老黄皮子每次来的时候，
都会先在鸡窝外面转几圈，然后用爪子把门拨开，叼起一只鸡就跑。李老根想开枪打它，
可每次都被它轻易地躲开了。接着，他家的粮食也开始莫名其妙地减少。
他把粮食放在粮仓里，锁得严严实实的，可第二天打开粮仓一看，粮食还是少了一大半。
他检查了粮仓，发现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就像是粮食自己长腿跑了一样。
王桂香吓得不行，整天在家里烧香拜佛，希望黄皮子能放过他们。可这根本不管用，
家里的怪事越来越多。有一天晚上，李老根正在睡觉，
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吱吱”的笑声。他以为是黄皮子又来了，急忙拿起猎枪，
跑到院子里。可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在他准备回屋的时候，
他看到他家的窗户上，贴着一个黑影，像是一个人的影子，又像是一个黄皮子的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那影子又不见了。从那以后，
李老根就经常在晚上看到一些奇怪的影子，有时在窗户上，有时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