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灌进鼻腔时，贾蓉正被某种粘稠的黑暗包裹。
她的意识像被揉皱的星图，先是炸开刺目的蓝光——那是空间跃迁舱能源核心过载的最后画面，接着是无数碎片砸进来：锦缎被踩在泥里的触感、人群哄笑的声浪、萧景珩指尖那枚刻着"景"字的玉扳指，正抵在她腕间经脉上冷笑："贾姑娘连最基础的械力感应都做不到，如何配得上萧氏门楣？
"肺叶像被火钳夹着灼烧。
贾蓉猛地睁眼，看见气泡从自己发间窜向幽蓝的湖面，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水草缠住她的脚踝，像无数双腐烂的手在拖拽。
她这才惊觉，自己正穿着原主投湖时的月白裙衫，布料吸饱水后重得像铅块。
"冷静。
"她咬着牙，舌尖尝到血腥气——是刚才呛水时咬破了唇。
前世作为星际联盟首席机械构造师，她经历过三次太空舱失压事故，每一次都靠精准的生理数据计算逃生。
此刻她强迫自己忽略窒息的恐慌，开始快速分析：心率142次/分，血氧饱和度68%，肌肉因低温出现轻度痉挛。
"呼气，减少胸腔体积。
"她想起宇航员水下逃生训练的口诀，缓缓吐出半口气。
下坠的速度果然慢了些。
接着她蜷起双腿，用脚摸索到湖底凸起的石笋，借着力道往斜上方蹬。
水草被扯断的脆响在耳畔炸开，她感觉自己像枚被抛射的星舰残骸，朝着模糊的光斑撞去。
"小姐！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贾蓉听见苍老的哭嚎。
粗糙的手掌扣住她后颈衣领，将她从死亡的漩涡里拽了出来。
"咳——"她趴在青石板上剧烈咳嗽，湖水混着胃液从喉管涌出来。
崔嬷嬷的手在她背上拍得发颤，粗布袖口蹭过她脸，带着股淡淡的艾草味。
这是原主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十二岁那年她在雪地里冻晕，是崔嬷嬷偷偷煨了姜茶；去年生辰被嫡姐撕了绣帕，也是这双手替她缝补。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就想不开啊......"崔嬷嬷抹着眼泪，把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方才老奴在厨房烧热水，听见湖边吵吵嚷嚷说你跳湖，腿都吓软了......"贾蓉半阖着眼，看着不远处的灯火。
那是安远侯府正院的方向，人声鼎沸像炸开的蜂窝，却没一个人往这边走。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漫过：她是侯府三夫人的庶女，生母早逝，从小到大因"零械力"被当作笑话。
昨日萧府送来退婚帖时，嫡母甚至特意在正厅摆了流水席，让全府上下都来看她的笑话。
"嬷嬷。
"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崔嬷嬷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脸凑近她："小姐醒了？
想喝热水吗？
老奴这就去——""我死了。
"贾蓉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从现在起，贾府三庶女贾蓉投湖身亡。
"崔嬷嬷的手顿在半空，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惊恐："小姐你说什么胡话？
""方才救我的只有嬷嬷。
"贾蓉用湿冷的手指扣住崔嬷嬷手腕，"如果我活过来，萧府会觉得退婚不够体面，侯府会嫌我丢了颜面。
但如果我死了......"她的目光掠过院墙外的星空，"我就能去天工书院。
"崔嬷嬷的手在发抖："天工书院？
那是机关师的学府，要测过械力才能进的......小姐你......""他们说我没械力。
"贾蓉扯动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可他们连械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夜风掀起柴房的破窗纸，发出刺耳的呜咽。
贾蓉裹紧崔嬷嬷的外衣，听见墙外传来两个仆役的闲聊："听说三姑娘的尸首还没捞着？
""捞什么捞，那废人连湖底都沉不稳，指不定被鱼啃了。
""活该，萧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么能配个没械力的？
"笑声刺得她耳膜生疼。
贾蓉闭了闭眼，原主的记忆里，萧景珩是天工书院最年轻的"三星机关师"，能驱动三阶机关兽。
可在她这个真正的机械构造师眼里，那些所谓的机关术不过是对上古科技的东施效颦——他们把反重力装置叫"御空符"，把微型聚变炉称作"灵核"，连最基础的齿轮传动都要靠"械力"驱动。
"嬷嬷。
"她睁开眼时，眼底有冷光流转，"明日寅时，你去西市买三斤熟铜、半块磁石，再找个旧铁匠铺的风箱。
""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做件东西。
"贾蓉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湖底沉了半块青铜残片，表面的划痕其实是能量回路的简化版，"让他们知道，没有械力的人，也能造出比三星机关师更厉害的东西。
"崔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老奴这就去备热水。
小姐先换身干衣裳，仔细着凉。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贾蓉撑着草席坐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茎。
她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空气里漂浮着微弱的能量粒子，像被打乱的代码。
前世她能解析恒星的光谱，此刻自然也能解析所谓的"械力"——不过是星际文明遗留的量子纠缠场，被这个时代的人神化了而己。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过三更。
贾蓉摸出怀里的东西，是方才被救时从湖底带上来的：半枚锈迹斑斑的齿轮，齿痕间嵌着暗银色金属。
她用指甲刮了刮，金属碎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是铼钨合金，星际时代最基础的耐高温材料。
"原来如此。
"她轻声说，掌心的齿轮突然发烫，像在回应她的触碰。
远处传来犬吠，惊飞了几宿鸟。
贾蓉把齿轮贴身收好，躺回草席。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脑海里己经开始构建第一台装置的蓝图：用磁石做感应线圈，熟铜锻成能量导管，风箱提供初始动能......当电流在导线里流转时，那些自诩"掌握械力"的人，大概会以为是神迹降临吧。
"萧景珩。
"她对着黑暗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等我进了天工书院，你会后悔今日的羞辱。
"更漏滴滴答答，柴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贾蓉闭上眼，这一次，她不再是被退婚的废柴庶女。
她是贾蓉，是能让整个世界重新认识"机关术"的——械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