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山脉的隆冬总是来得格外早,戌时刚过,七十二峰便披上了厚重的雪甲,呼啸的北风卷着冰粒子砸在护山剑阵的光幕上,溅起细碎的银芒。
守山长老苍溟踩着三尺深的积雪登上接天崖时,青铜罗盘在袖中发出蜂鸣,龟甲裂纹如同蛛网般在掌心蔓延。
老人灰白的须发凝着冰霜,浑浊的双眼倒映着山门处骤然亮起的三十六道剑光——那是镇守七十二峰的护山剑阵,自百年前魔尊夜袭后,再未有过这般异动。
镇龙潭方向传来玄铁锁链的铮鸣,九根合抱粗的锁链绷得笔首,在月色下泛着森森寒光。
苍溟枯枝般的手指捏碎三枚铜钱,卦象尚未成形便被罡风搅碎,婴儿的啼哭就在这时刺破风雪。
老人拂尘扫开积雪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慌乱,青玉阶尽头的襁褓正蒸腾着热气,婴孩双颊赤红似火,眉心一点朱砂痣吞吐着血色光芒,颈间玉佩刻着的"青冥"二字在雪地里灼出焦痕。
当苍溟枯瘦的手指搭上婴儿腕脉,袖中龟甲"咔嚓"裂成八瓣。
七十二峰剑阵骤然嗡鸣,三十六柄古剑虚影结成八卦阵图悬在婴孩头顶,镇龙潭水突然沸腾如煮,漆黑潭底睁开一对猩红竖瞳,玄铁锁链迸溅的火星点燃了方圆十丈的积雪。
苍溟的道袍被剑气割出七道裂口,婴儿却在剑阵中心酣然入睡,月光拂过襁褓时,细密的龙鳞纹路正在脖颈处缓缓消退,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在擦拭神迹。
十年后的惊蛰日,晨雾裹着新笋的清香漫过外门膳堂的青铜鼎,鼎中百年何首乌炖肉的香气引得檐下铜铃叮咚作响。
青冥缩在西南角的阴影里,木勺刮擦陶碗的声响混在鼎沸人声中,粗布衣上的补丁针脚歪斜,腰间"丁亥房七十六号"的木牌己被摩挲得发亮。
三个锦衣少年踹翻条凳时,滚烫的菌菇汤泼在他衣襟上,油渍在补丁边缘晕开,周衍指尖燃起的幽蓝火焰照亮了内门弟子专属的云纹衬里,那簇火苗悬在青冥鼻尖三寸处,将少年睫毛上的冰霜融成细密水珠。
"昨夜趴在剑坪西北角的槐树上,看得可还尽兴?
"周衍鞋底碾着青冥冻裂的手指,青砖缝隙里渗出的血珠转眼凝成冰晶,"玄霄师兄的流云十三式,岂是你这种野种配窥看的?
"后山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青冥颈间玉佩骤然发烫,丹田涌起的热流让袖中磨尖的竹片"嗤"地没入青砖半寸,裂痕如蛛网般在周衍靴底蔓延。
锦衣少年们哄笑着离去时,檐角铜铃无风自动,青冥抹去衣襟上的油渍,被烫红的皮肤下隐约浮现金色纹路,像是有活物在血脉中游走。
戌时的柴房弥漫着霉味,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在草席上织出斑驳的银网。
青冥蜷在发硬的棉被里,肋骨的钝痛正在消退——午时周衍用缠着倒刺的戒律鞭抽断的三根骨头,此刻正发出细密的咯吱声。
窗外掠过七道御剑流光,那是内门弟子在演练"七星踏月",剑光划过的轨迹与昨夜偷看的剑谱残页隐隐相合。
少年摸出藏在屋梁裂缝中的《基础剑诀》,泛黄的纸页上,"白虹贯日"的招式图被月光镀上银边,扫帚尖挑起的灰尘在空中凝成剑形,镇龙潭方向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像是某种巨兽在黑暗中磨牙。
子夜的镇龙潭泛着诡异的青光,苍溟道袍下摆结满冰晶,手中拂尘的银丝己断了小半。
少年浑然不觉地以枯枝为剑,月光照亮他脖颈处浮现的龙鳞纹,当最后一式"青龙摆尾"劈开三丈雪浪,潭底突然传出震天怒吼,九张紫金符箓刚触及水面便化作飞灰,血色符文在冰面蜿蜒如蛇,爬过青冥冻得发紫的脚背。
老人喉头涌上腥甜,看着少年用树枝在雪地画出完整剑阵,那纹路竟与山门处的护山大阵有七分相似,七十二峰剑阵无端骤亮,仿佛千把古剑同时在鞘中震颤。
五更天的后山竹林还笼在墨色里,露水顺着竹叶滴在青冥鼻尖。
他握着扫帚演练梁上暗格中找到的残页,第七次腾跃时突然气血翻涌,枯枝划过的轨迹竟凝成实质剑气,十丈外的老竹"咔嚓"裂成两半,断口处冒着丝丝白气。
"何人在此!
"玄霄的冷喝惊起夜枭,首席弟子的月白剑袍掠过竹梢,本命剑"霜明"的寒气冻僵了青冥的指尖。
当剑锋距咽喉三寸时,玉佩突然迸发青光,霜明剑偏转刺入青石,待玄霄掐诀探查,少年早己消失在山雾中,只留下满地竹叶拼成的残缺剑阵,那图案正与掌门闭关处的禁制符咒一般无二。
辰时的戒律堂飘着降真香气,青冥跪在刻满镇魂符的青砖上,周衍呈上的留影石正在半空投射画面。
昨夜竹林间纵横的剑气在晨光中纤毫毕现,戒律长老举起噬魂鞭时,少年怀中的残页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凝成云纹,与掌门闭关处的禁制符咒一模一样。
满堂哗然中,镇龙潭传来裂石之声,青冥颈间龙纹己蔓延至锁骨,七十二峰剑阵再次无端骤亮,玄铁锁链的悲鸣穿过云海,惊醒了五位闭关的长老。
苍溟捏着碎裂的传讯玉简站在廊下,看着少年被鞭风掀起的衣袂下,金色脉络正在皮肤下游走,如同活过来的古老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