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后山竹林浸在浓稠的墨色里，青冥攥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白日里被戒律鞭抽破的袖口漏着寒风，月光从竹叶间隙漏下来，在青石板上织成细碎的银网。
他闭眼回想着山神庙神像掌中掉落的残卷，焦黄纸页上"云踪步"三个篆字在记忆里浮沉，足尖无意识地碾过满地竹叶——午时周衍带着内门弟子在膳堂的讥笑犹在耳畔，青铜鼎里蒸腾的热气后晃动着无数张模糊的脸，那些指指点点的手掌间漏出的词句像蛛网黏在脊背上，唯有此刻独处时才能将那些丝缕般的耻辱从血肉里抽离。
竹影在夜风中婆娑作响，青冥突然将扫帚横在胸前，残卷上的步法图谱在脑中徐徐展开。
第一式"踏雪寻梅"的足印在月光下明明灭灭，他试探性地挪动左脚，腐叶在靴底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第二式"流云过隙"的转折却让他撞上粗粝的竹节，肩头旧伤崩裂渗出的血珠滚落衣襟，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芒。
第七次尝试时，他索性闭眼任由身体记忆牵引，丹田处蛰伏的热流突然苏醒，足尖点地的瞬间竟横移三丈，满地竹叶被劲风卷成旋涡，惊得夜枭扑棱棱蹿出林梢。
玄铁锁链的铮鸣就在这时刺破寂静，青冥后背撞上冰凉的竹节，周衍绣着金线的云纹锦靴碾过满地碎叶，三个内门弟子手持缚灵索从三方包抄而来。
"丁亥房的耗子倒是会挑时辰。
"周衍指尖燃起的幽蓝火光照亮青冥颈间渗血的鞭痕，火苗舔舐着竹叶边缘卷起焦黑的边，"偷学的云踪步使出来看看？
"青冥握紧扫帚的手青筋暴起，残卷上的第三式"云龙三现"突然在眼前清晰无比，足下热流奔涌的刹那，身形竟如烟雾般穿过三人间隙，待周衍的火焰锁链缠上竹枝，少年早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墨绿屏障之后。
寒潭的冷雾贴着地面流淌，青冥踉跄着扶住覆满青苔的岩壁，周衍的咒骂声被夜风撕成碎片抛在身后。
足踝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渗着金血，月光下竟有细小的鳞纹在皮肤下游走，他颤抖着扯开衣襟，发现白日里被噬魂鞭抽打的地方浮现出淡青脉络，像是有人用沾了朱砂的笔在皮下勾勒出古老图腾。
潭水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追兵的脚步声逼近崖边，青冥退后时踩空的石块坠入深渊，许久才传来沉闷的回响——这竟是传闻中囚着千年恶蛟的镇龙潭禁地。
缚灵索破空的尖啸擦着耳畔掠过，青冥纵身跃下的瞬间，周衍的火焰锁链勾住了他腰间的木牌。
下坠的狂风灌满衣袍，玉佩突然迸发出灼目的青光，潭水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痕，那些深深刻入岩壁的轨迹在月光下流转着银芒，宛如沉睡的蛟龙缓缓睁开鳞甲。
后背触及水面的刹那，寒意顺着毛孔钻进骨髓，青冥在灭顶的黑暗中看见无数剑光交织成网，每一道轨迹都与残卷上的云踪步步法暗合，冰冷的潭水裹挟着他撞向岩壁，后脑勺磕上某处凸起时，指尖触到了剑痕深处温热的铭文。
浮出水面时月光己西斜，青冥扒着滑腻的潭边岩石剧烈喘息，周衍等人的叫骂声早己消散在夜风里。
他抹去眼前的血水，发现方才磕碰的岩壁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剑痕，最深处那道裂痕中嵌着半截生锈的断剑，剑柄处的云纹与山神庙神像掌心的纹路如出一辙。
当指尖抚过剑痕边缘时，玉佩突然发出蜂鸣，潭底涌起的气泡中浮出细密的金砂，那些砂砾在空中拼凑成模糊的人形，使出的赫然是云踪步第九式"星移斗转"。
青冥的瞳孔骤然收缩，足下不自觉跟着金砂虚影挪动，潭水随着步法变化泛起奇异波纹。
第七步踏出时，岩壁剑痕突然迸发青光，断剑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内里流转的银芒。
丹田处的热流在这一刻沸腾如煮，他踉跄着跌坐在浅滩，发现足踝的伤口己愈合如初，淡青脉络蔓延至膝弯，皮肤下浮动的鳞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镇龙潭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闷响，五位闭关长老的剑气在夜空交织成警示的赤网，青冥攥着那截断剑转身欲逃，却见周衍的火焰锁链正从崖顶垂落，映得潭水泛起血色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