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那足以掀翻屋顶的震惊和死寂，最终是被我手机尖锐的***打破的。
像是一道赦令，将我从那场名为“顾云深未婚妻”的荒谬漩涡中暂时解救出来。
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甚至没看清来电显示就按下了接听键，只想找个借口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喂？”我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颤抖。
“死丫头！你翅膀硬了是吧？敢不接老子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粗鲁又熟悉的男声，像破锣一样，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也穿透了会议室诡异的安静。
是我那个名义上的亲生父亲，苏强。
我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挂断电话。
但苏强根本不给我机会，声音又急又凶，透过话筒清晰地传了出来，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告诉你苏晚晴，别给脸不要脸！老刘家那边已经点头了，十万块彩礼一分不少！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把字签了，下个月就过门！”
老刘？彩礼？过门？
这几个词像炸弹一样在我脑子里爆开，炸得我眼前发黑。
我知道他们一直想把我“卖”了换钱，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直接，而且是在这种场合！
“你胡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我压低声音，又急又气，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捂住他的嘴。
“由得了你不同意？”
苏强嗓门更大，充满了无赖的嚣张，“我和你妈养你这么大，是白养的？
十万块便宜那个杀猪的了！
我告诉你，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不然老子就去你公司闹，让你老板开除你，看你还怎么装清高！”
去公司闹……
我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可以想象苏强和他那对极品父母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只在乎那十万块能不能到手。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震惊，变成了另一种复杂的、掺杂着好奇、怜悯和看好戏的神色。
林薇苍白的脸上甚至重新浮现出一丝恶意的***，仿佛在说：
看吧，就算攀上高枝又怎么样？原生家庭就是这么不堪！
王胖子搓着手，看看我，又看看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的顾云深，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
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我，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刚刚才被冠上“顾云深未婚妻”这个荒谬又耀眼的名头，下一秒就被亲生父亲用十万块像卖猪肉一样叫卖。
巨大的反差，让我无地自容。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镇定，对着电话那头低吼：
“你们敢！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你看我敢不敢！”苏强骂骂咧咧，“明天！明天你就给老子滚回来！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我耳边回响。
我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雕像，从头到脚都透着冰凉和难堪。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感觉到顾云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所有的伪装和狼狈。
他听到了多少？他会怎么想？
是不是更加确信，我就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连家庭都如此不堪的女人？
“怎么回事？”顾云深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家里的一点事。”
“家里的事？”顾云深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十万彩礼？卖肉的？”
他每一个词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
林薇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
“原来家里这么急着把她嫁出去啊，还是卖肉的……难怪要拼命巴着顾总不放了……”
“你闭嘴！”我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狠狠瞪向林薇，积压的怒火和委屈在这一刻差点失控。
顾云深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林薇瞬间噤声，脸色更白。
他重新看向我，眉头微蹙，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刚才宣告***时的复杂，而是沉淀下一种我看不懂的……沉凝？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对旁边同样尴尬的王胖子淡淡地说：“王总，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我和我的未婚妻，有些私事要谈。”
“未婚妻”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像是在提醒我。
王胖子如蒙大赦，赶紧挥手驱散众人：“散会散会！都回去工作！”
同事们如梦初醒，表情各异地迅速离场，经过我身边时，目光复杂地在我和顾云深之间逡巡。
林薇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顾云深两个人。
空气再次变得凝滞。
我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他。
手机仿佛还残留着苏强那令人作呕的声音。
“抬头。”顾云深命令道。
我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沉，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和冰冷，也没有了刚才宣告时的复杂，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那个卖肉的，是怎么回事？”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
我知道瞒不住了，或者说，在他面前，我早已无所遁形。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我亲生父母，觉得我年纪大了，留在家里浪费粮食，隔壁菜市场有个卖猪肉的鳏夫，愿意出十万块彩礼，他们就急着把我卖过去，给我弟弟攒钱买房子。”
我说得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顾云深沉默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离开苏家后，过的日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七年，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
他又问了一句，语气里似乎夹杂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别的情绪。
我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眼底的狼狈：“都过去了。”
“过去了？”顾云深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不知是在嘲讽我，还是在嘲讽别的什么，“我看，是过不去才对。”
他往前一步，靠近我，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明天，我陪你回去。”
我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顾云深看着我，眼神锐利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明天，我陪你回你那个家。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把我顾云深的未婚妻，十万块卖给一个卖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