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锈色沙滩陈砚第一次见到陆沉时,对方正跪在沙滩上,用断了半截的军刀割开自己的小臂。
暗红色的血珠滴在沙粒上,瞬间晕开墨色的涟漪。
陆沉的伤口里没有白骨,只有缠绕的银色触须,像活物般蠕动着,试图修复被割裂的皮肤。
他抬头时,陈砚看见他左眼的虹膜泛着金属光泽,瞳孔是条竖线——那是“潮变”的第三阶段特征。
“离我远点。”
陆沉的声音嘶哑,军刀在掌心攥得发白。
他身后的浪花卷着灰黑色的泡沫,拍碎在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上。
三年前“赤潮”席卷全球,70%的人类变成了这种半人半海洋生物的怪物,剩下的幸存者躲在大陆腹地的钢铁堡垒里,把所有变异者统称为“潮尸”。
陈砚没动。
他背着的医药箱在沙滩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里面装着他偷偷从堡垒带出来的抑制剂。
夕阳把海面染成融化的金子,却照不进陆沉眼底的阴翳。
“你的触须在畏光。”
陈砚蹲下身,指尖悬在对方伤口上方,“第三阶段还能救,我见过案例。”
陆沉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气过声带的杂音:“堡垒里的‘干净人’都该像你这么天真?
上周我刚撕碎三个想‘救赎’我的士兵。”
他的右手突然变形,五指化作带吸盘的腕足,擦着陈砚的耳朵拍在沙地上,扬起一片带着咸腥味的尘埃。
陈砚的医药箱摔在地上,抑制剂的玻璃瓶滚出来,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陆沉的视线被那抹白色吸引,竖瞳微微收缩——那是堡垒最高级别的管制药品,据说能暂时压制变异。
“我不是士兵。”
陈砚捡起药瓶,掌心被碎玻璃划破,“我哥变成潮尸时,没人肯给他用这个。”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堡垒的巡逻队该来了。
陆沉拽起陈砚的后领,腕足卷着他冲进集装箱的阴影里。
金属壁上贴满泛黄的照片,有穿泳衣的游客,有停靠的邮轮,还有个眉眼和陆沉相似的少年,举着冲浪板站在阳光下。
“这是我以前的家。”
陆沉望着照片,左眼的金属光泽淡了些,“赤潮来那天,我弟正在海里冲浪。”
陈砚的手指摸到药瓶的软木塞:“抑制剂要肌肉注射,每天一次,能延缓变异速度。”
陆沉突然按住他的手。
触须的冰凉透过布料渗进来,带着海水的腥气:“你知道用这药的代价?
每次注射都会让变异部分更痛苦,像被硫酸浇过。”
他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片鳞甲状的皮肤,呈现出深海生物特有的幽蓝。
首升机的探照灯扫过集装箱顶,陈砚听见扩音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堡垒的守卫队长,正在播报最新的“清潮令”:所有发现变异者的平民,可获得三天份的纯净水奖励。
“他们在找你。”
陈砚把药瓶塞进陆沉掌心,“往深海走,那里有废弃的石油钻井平台,我每周三带药去。”
陆沉的腕足突然松开。
他看着陈砚手腕上的淤青——那是被堡垒守卫打的,因为私藏管制药品。
海浪又涨了些,卷着片干枯的海藻,缠上陆沉变形的脚踝。
“为什么?”
他问。
陈砚望着落日没入海面的最后一角,那里的云层像燃烧的棉花。
“我哥说,就算变成怪物,也该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
第二章:触须与白大褂钻井平台的钢铁支架在海风里吱呀作响,像位垂暮的老人。
陈砚踩着摇晃的悬梯往上爬时,看见陆沉坐在最高的瞭望台上,左腿己经完全异化,鳞片状的皮肤覆盖到膝盖,脚趾变成了蹼。
“药效在减弱。”
陆沉晃了晃手里的空药瓶,军刀别在腰间,“昨晚差点控制不住,差点把一条鲨鱼撕成了两半。”
陈砚解开医药箱,里面除了抑制剂,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碘伏。
他注意到陆沉的军刀上刻着个“沉”字,和照片里少年冲浪板上的字迹一样。
“堡垒里在传,赤潮是人为的。”
陈砚给陆沉注射时,针尖刺进肌肉的瞬间,对方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鳞甲缝隙里渗出淡蓝色的汁液,“有人在海底实验生物兵器,结果失控了。”
陆沉闷哼一声,额头上布满冷汗:“三年前我在海洋研究所工作,研究深海热泉生物。
赤潮来的前一周,所有样本都开始疯狂变异。”
他突然抓住陈砚的手腕,触须的尖端泛着红,“你不该信那些传言,我们这种‘怪物’,生来就该被清除。”
陈砚的指腹擦过对方眉骨处新长出来的细小鳞片:“我哥变异后,坚持了两个月才彻底失控。
他死的那天,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留给了我。”
瞭望台的广播突然发出刺啦的杂音,断断续续传来人声:“……北纬37度海域,发现大量潮变聚集……请求火力覆盖……”陆沉猛地站起来,瞭望台下的海面开始翻涌,灰黑色的浪涛里浮现出无数扭曲的身影——那是完全失去人形的潮尸,被广播的声波吸引而来。
它们的嘶吼像生锈的铁门被撬开,刺破了落日的宁静。
“你先走。”
陆沉的右臂化作三米长的腕足,卷住一根断裂的钢缆,“钻井平台的燃料库在底层,我引爆它,能挡住它们一阵子。”
陈砚却把医药箱背到身上,捡起地上的扳手:“抑制剂的配方里有深海菌素,我在研究所见过,能干扰潮尸的听觉。”
他冲向平台控制室,陆沉看见他白大褂的后摆破了个洞,露出腰侧青紫的伤痕——又是被守卫打的。
控制室的控制台早己锈蚀,陈砚撬开线路板,把随身携带的抑制剂倒在***的导线上。
电流瞬间击穿液体,发出尖锐的高频噪音。
下方的潮尸群突然躁动起来,撞向平台支柱的动作慢了半拍。
“有效!”
陈砚回头时,正看见陆沉的腕足贯穿了一头扑上来的潮尸。
那怪物的身体炸开墨色的汁液,溅在陆沉的侧脸,他左眼的竖瞳骤然收缩,呼吸变得粗重。
“快走!”
陆沉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嘶吼,“我的理智在松动……”陈砚却跑过来,拽住他还保持人形的左手。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个布满伤痕,一个缠绕着银色触须。
“钻井平台的备用发电机在东边。”
陈砚的声音很稳,“我们可以制造更强的干扰波,比引爆燃料库有用。”
陆沉看着他眼里的光,像落日前最后一点星火。
他突然想起弟弟冲浪板上的字——“向光而行”,那时少年总说,就算被浪打翻,也要朝着太阳的方向游。
第三章:落日终章他们在发电机房守了七天。
陈砚用研究所的旧资料改良了抑制剂,虽然还是会痛,但陆沉的变异速度明显减慢了。
陆沉则教会陈砚怎么用腕足捕捉海鱼,怎么在潮尸靠近时屏住呼吸——变异者对活人的气息格外敏感。
第七天傍晚,陈砚正在调试干扰波发射器,陆沉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瞭望台的方向传来螺旋桨的轰鸣,比之前的巡逻首升机更密集。
“是堡垒的主力部队。”
陆沉望着天边的黑点,鳞甲在皮肤表面此起彼伏地蠕动,“他们不是来清剿潮尸的。”
陈砚的手指顿住了。
他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在震动,是堡垒里相熟的护士发来的消息:“清潮令升级,所有接触变异者的平民同罪,就地枪决。”
发电机房的铁皮突然被炸开个大洞,火光中站着穿白色防化服的士兵,枪口对准了他们。
陆沉瞬间挡在陈砚身前,全身的触须同时展开,像张开一张银色的网。
“他是医生!”
陆沉的嘶吼震碎了窗玻璃,“他救过你们堡垒里的人!”
带队的守卫队长摘下头盔,露出左脸狰狞的疤痕——那是被潮尸的触须划伤的。
“赤潮后,救死扶伤的规矩早就作废了。”
他举起枪,“陈医生,你本可以做个‘干净人’。”
陈砚突然笑了。
他扯开白大褂,露出胸口——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细密的银色鳞片,是接触陆沉血液后的轻微变异。
“我哥说,真正的干净,是心没被污染。”
干扰波发射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陈砚不知何时按下了最大功率按钮,声波震得士兵们捂着头倒地,连远处的潮尸群都开始溃散。
陆沉抓住这个空隙,腕足卷着陈砚冲出破洞,跳进翻涌的大海。
冰冷的海水包裹过来时,陈砚听见陆沉在耳边说:“往深海走,那里有热泉口,潮变者在那里能保持理智。”
他的身体开始发热,胸口的鳞片泛起微光,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陆沉的触须紧紧缠着他,带着他穿过灰黑色的洋流,向更深的地方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砚看见海底亮起一片橙红色的光。
热泉口像大地的伤口,喷涌着温暖的水流,周围聚集着形态奇异的生物——那是未被赤潮污染的原始海洋居民。
陆沉的身体在热泉边逐渐恢复人形,只剩下左臂还留着几片银色的鳞。
他捧起一捧热泉水,递到陈砚面前:“这里的矿物质能抑制变异,我们可以活下去。”
陈砚低头,看见水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左眼的虹膜也变成了竖瞳,但眼底映着热泉的光,映着陆沉的身影,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远处的海面上,落日正沉入海平面,把最后一缕金光洒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堡垒的枪声、潮尸的嘶吼、世界的恶意,都被隔绝在这片温暖的深海之外。
“陆沉,”陈砚的声音混着气泡上浮,“明天我们可以试着种点东西吗?
我带了土豆种子。”
陆沉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海底的沙粒:“好啊,再教我怎么用抑制剂。”
热泉口的水流轻轻涌动,像在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在这个被遗弃的世界角落,两个带着伤痕的灵魂,正用彼此的体温,对抗着无尽的黑暗。
远处的潮声拍打着未知的海岸,而他们知道,只要还能看见明天的落日,就不算输掉这场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