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五阳城。
城中，迎宾广场。
天还没亮，场内场外，依次延伸至第三条街，都站满岗哨，有明有暗，甚至有部分禁军。
他们装备精良，勇武挺拔，个个都是千锤百炼的精兵，与城内的寻常兵卒，有天壤之别。
天微微亮，大小官吏，先后入场，依次排开，锣鼓静候，礼炮待发。
第三条街，末尾往前数几个过去，方雄恭敬地弯着身子，他的左侧有位兵卒，昂首挺胸，英姿飒爽，嘴巴窃窃私语“爹，您说大王长什么样，如书中画像那般威武吗？”
方雄在五阳城下属的紫阳府任参政，儿子方宋则在五阳城参将手下当差，方宋请弟兄们喝了顿酒，才换来今天的值岗位置。
“爹也没见过”方雄捏了捏老腰，“虽然历代先帝都会来五阳城祭祖问天，但是上一任大王来的时候，爹还没能考取功名。”
“唉，不知道大王走不走咱这？”
方宋有些落寞。
当兵自是为了保家卫国，在家护家人，在外自是护天子臣民，可惜大王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小崽子，你严肃点，这么庄重的日子开小差被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方雄给了儿子一个眼神，方宋马上提起精神。
这种重要的日子的确不能马虎，都是大官。
礼炮连发，轰鸣声阵阵，听得方宋心潮澎湃。
大王要来了。
跪~
一排一排的人纷纷跪下，方雄腿软，差点摔倒撞到前面的人，多亏方宋托他一把，四十多岁的方雄才能稳稳跪好。
这条街都是小官小吏，大王压根不会走这边。
但是，方宋还是申请要调来这里站岗。
在家护家人，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锣鼓声起，新王上高台，念祭文，告苍天。
晴空白日忽然飘来一片厚厚的云朵，一人仙风道骨，徐徐下落，半浮空中，声音如雷。
方宋微微抬头，云下一黑点，完全看不清那人是何模样，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楚。
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仙人说仙语，听得清，听不懂。
新王三拜，走完程序，仙人徐徐上天，忽然停住，抬手送出，气温升高，白云变得火红，巨大的火球自云中砸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尾焰。
轰~
火球落地，火渣四溅，大地都微微震动。
新王未动，五阳城无人敢动。
流程继续，新王宣布顺利祭祖问天，犒赏军民，五阳城庆贺三天。
山呼万岁，万岁的浪潮声中，方宋想起火球坠落的位置方向，正是紫阳府的方向。
不要砸中我家，不要砸中我家，不要砸中我家，重要的说三遍。
一个小插曲，仙人还是回到云上，云朵远去，渐渐消散。
但幸福都是别人的，他还要值岗，维持治安。
他愁苦着脸，跟着同样愁苦着脸的同班兄弟，行走在欢歌艳舞的大街小巷，遇上闹事的，狠狠处罚。
人与人的愁苦并不相通，多几个愁苦的人就能通了。
方宋似找到了解乏的法子，一晚上下来，不至于心神疲累。
卸下装备，走出府门，见方雄提着食盒在外等着，弯腰靠着墙。
“特意让后厨留的，还冒着热气。”
“爹，您”方宋接过食盒，扶住方雄胳膊“今天我跟您一起睡，顺便帮您捏捏腰。”
“不用了，明儿一早爹就回紫阳府，这儿太闹，大人物太多，一不小心就怕得罪什么人，影响你在这当差，爹一把老骨头，过几年就告老，再给你说一桩婚事，等着儿孙满堂。”
方雄灰暗的目光越说越亮。
“您又来了。”
方宋不想早早娶妻生子。
好男儿志在四方。
“听我的，今晚咱父子俩一起睡，您的腰今天可受累了。”
一站两三个时辰，对普通年轻小伙子都是一项挑战。
“臭小子，你娘走的早，爹不操心，谁操心？王家的姑娘就不错，你俩一块长大的，知根知底.....”
方雄的训斥诉说渐行渐远，父子俩披着星光与灯光，淹没在喧闹的人声里。
紫阳府，湖滨小苑。
焦黑的人形物件躺在地板上，一道裂纹自胸前展开，露出里面的人来，他面容姣好，模样俊俏，一股少年之气从眉宇之间透出，英气十足。
“这件碧水护身甲也算物尽其用了”男子拾起焦黑的甲壳放在一边，他身穿黑色华服，金丝镶边，头发花白，修剪有序，打理整齐，坚毅的容颜似乎经历了许多。
“这高温...”男子思索片刻，“要用雪参。”
他搬出一个纯冰打造的盒子，里面一支半臂长，寒气四溢的人参静静躺着。
盒子关上，“不能我用，还要那个人来用，这是因果。”
男子自言自语收好盒子，叫来下人，给桌上的少年穿好衣服，送到紫阳府翠栏小街，也就是他坠落的地方。
次日，五阳城。
方雄雇好马车，放好行李，人美美地躺好，却不见车动。
“启程，到紫阳府还要半天的车程呢。”
方宋支开车夫，接过马鞭，答道：“好嘞，您躺好了，到地方叫您。”
马车行进。
我叫方宋，我请假了，两天。
五阳城离紫阳府算不得远，我却三年没有回过家。
三年前，我志愿参军，父亲为我上下打点，本可升知守的他，当了十年官，还是一个参政。
我知道，有利益置换，我不喜欢。
我有能力考上五阳城的讲武堂，用不着这种偏法子。
我赌气，不回家。
后来，一次酒局，我才知道，有能力，不代表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紫阳府的两个名额早就被五阳城的大人物名预定了，所谓公开考试录取，不过是一场作秀，考上了，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条件被筛选下去。
明明是我的不成熟，我却跟他闹矛盾。
同期的好友、同窗都成了他的上司，甚至上上司，不知道他面对这些人述职或者汇报工作时，什么感觉。
肯定不好。
同期有个崽种升了职，每次向他汇报，我都觉得怪怪的。
我都如此，何况是他。
我理解你了，老爹，对不起。
但我不会认可这种做法，我要当一个兵，堂堂正正。
马车到达紫阳府，日已落，天未黑。
翠栏小街，方府已成废墟，一个带前后院的宅子，就剩一个门庭。
方宋瞪大双眼，“爹，这是咱家没错吧。”
“爹？老夫虽年长你几岁，也用不着这么客气”方雄听着声音不对，掀开车帘，“臭小子，怎么是你！”
“爹，您先别急着骂我，您看咱家，咱家没了。”
方雄下车一看，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爹，您没事吧，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