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龙头会的命令下达得又快又密,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
命令的核心只有一条:由陈九爷牵头,林锋从旁“协助”,共同处理“疯狗案”引发的一切后续事宜。
明面上是让社团两大悍将联手稳定局面,暗地里,却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对峙,一根无形的绳索,同时套在了两头猛兽的脖子上,看谁先被勒死。
林锋接到命令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九爷的行事风格——这位在洪门以心狠手辣著称的九爷,绝不会留下刀疤刘这个活口。
唯一的证人,必须消失。
而他,林锋,要做的就是在陈九爷动手之前,把这枚关键的棋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那个尘封许久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外号“阿鬼”的城市活地图,一个靠贩卖情报和规划逃生路线为生的边缘人。
林锋的要求简单而明确:城西地下排水系统的全部图纸,以及,一个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城东引到城西废弃码头的最佳路径。
暴雨如注的夜晚,天空被撕开一道道惨白的裂口。
城西,B3区废弃码头。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着锈迹斑斑的集装箱。
刀疤刘被人从一处排水口狼狈地推了出来,浑身沾满了污泥和恶臭,他惊魂未定地环顾西周,只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如一尊雕塑,任由狂风暴雨冲刷。
“疯……疯狗哥?”
刀疤刘的声音在风雨中颤抖。
几乎就在同时,刺眼的车灯光柱划破雨幕,十几辆黑色轿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包围了整个码头。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陈九爷在一众黑衣打手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他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看清了被林锋护在身后的刀疤刘,瞳孔猛地一缩,滔天的怒火从眼底喷涌而出,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疯狗,你越界了!”
林锋缓缓转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九爷,您教过我,洪门家法,叛者当诛。”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剑,精准地刺穿了喧嚣的雨声,“可现在,到底谁在背叛?”
话音未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播放器,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刀疤刘醉醺醺的、充满恐惧的哭诉声清晰地传了出来:“……是九爷……是九爷让***的!
是他让我把尸体扔进江里,让我模仿‘疯狗’的字迹刻字,连……连那个伪造的通话记录,也是他手把手教我做的……”录音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九爷的脸上。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为铁灰,最后,彻底扭曲成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杀了他!”
他不再有任何掩饰,嘶哑地咆哮着,指向林锋。
数十名打手瞬间围了上来,手中的钢管和砍刀在雨中闪着森然的寒光。
然而,林锋却出人意料地放弃了抵抗。
他猛地将手中的播放器奋力一抛,那小小的黑色方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了包围圈最外围一个年轻的堂口成员手中。
那年轻人下意识地接住,脸上写满了错愕。
他正是陈九爷安插在林锋身边的“耳目”,也是林锋早己暗中策反的线人。
林锋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九爷若想让事情做得干净,就不会让你来听见这一切。”
一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那年轻人的心中激起千层巨浪。
他握着播放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陈九爷看到了自己亲信脸上瞬间的动摇,这比林锋的任何反抗都让他感到恐惧。
长久以来的猜忌和被背叛的愤怒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指着林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我清的是内鬼!
你们看看他!
跟了洪门七年,手上不沾人命,不碰女人,不贪一分钱!
他根本就不是我们道上的人!
他是个警察!”
雨声轰鸣,雷声滚滚,但这一句歇斯底里的指控,却无比清晰。
藏在林锋衣领下的微型录音笔,忠实地将这句价值连城的证词,完整地收录了下来。
目的,达到了。
林锋缓缓收起了录音笔,任由冰冷的拳头和钢管砸在自己身上。
剧痛在西肢百骸蔓延,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在被拖上车的那一刻,嘴角还扬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他要的,从来不是在码头当场翻盘,而是要让陈九爷,在最大的恐惧中,亲手撕开自己最后的伪装。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市检察院,重案组组长苏晴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匿名包裹。
她谨慎地打开,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微型音频设备,和一份打印出来的顶级雪茄采购清单,上面有陈九爷的亲笔签名。
当她费尽周折破译了音频,听到那句从嘈杂背景音中传来的“他是个警察!”
时,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这个她追查了数年,被誉为“洪门最疯的狗”的男人,竟然是……警察?
这个念头荒诞得让她想发笑,但理智却驱使她立刻调取了林锋七年以来所有的“犯罪记录”。
卷宗堆积如山,可当她一桩桩看下去,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每一次暴力冲突,目标都是敌对帮派的头目或者证据确凿的***;每一次行动,都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伤及无辜平民的风险;七年间经手的赃款数以亿计,却没有一分钱流入过他名下的任何账户。
苏晴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与此同时,洪门一处隐秘的据点刑房里,林锋被粗大的铁链吊着,双手高举过头,浑身布满了交错的伤痕,脸上血污一片。
陈九爷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报复的***:“你赢了一时,疯狗。”
林锋费力地抬起头,咳出一口血沫,却笑了,笑声嘶哑而虚弱。
“九爷,您忘了……狗,最会藏伤。”
他的目光艰难地穿过刑房狭小的窗户,越过层层叠叠的城市建筑,望向远处那栋庄严肃穆的检察院大楼。
他知道,苏晴己经收到了他的“信”,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
而他真正的任务,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刑房的铁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光线。
黑暗中,只剩下铁链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而发出的轻微晃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金属摩擦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