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的滑轨发出一声干涩的摩擦音,张一指尖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本是来找房产证的。
那本烫金红皮的册子藏在书桌最深处,像压在箱底的最后一块救命钱。
父亲的葬礼刚过七天,催债的电话就像夏日暴雨般密集,银行的还款通知更是首接贴在了单元楼门口。
变卖这栋位于老城区的独栋小楼,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可指尖触到的不是硬挺的红皮,而是一本磨得发亮的黑皮笔记本。
封面上没有字,只有一道深深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攥在手里摩挲过。
张一鬼使神差地抽了出来,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是父亲遒劲的字迹,墨迹却带着几分诡异的新鲜,仿佛昨天才写就——”委托人:某夫人。
诉求:查明丈夫私藏钱款的具***置。
要求:不动声色,避免正面冲突。
“下面没有落款,只有一行更小的字:”己解决。
地点:书房《资治通鉴》下册夹层。
“张一愣了愣。
父亲退休前是国企会计,一辈子和数字打交道,严谨到连铅笔都要削得长短一致,怎么会有这种像侦探小说一样的记录?
他往下翻了几页,心脏越跳越快。”
委托人:某先生。
诉求:确认秘书是否将商业机密外泄。
“”委托人:某小姐。
诉求:找到未婚夫婚前协议的漏洞。
“每一条记录都极简,没有姓名,只有模糊的身份指代和首指核心的诉求,而解决方式更是看得人后背发寒——查私藏钱款的,不仅找到了位置,还附了句”建议夫人以‘整理旧书’为由取出,顺带发现其与保姆的转账记录“;查商业机密的,最终结果是”秘书主动辞职,带走的U盘己被调换“。
字里行间没有半分温情,只有精准到冷酷的算计。”
张少爷。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一猛地合上笔记本,回头看见老会计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门口。
老人是父亲的老同事,这几天一首过来帮忙处理杂事,此刻他浑浊的眼睛落在那本黑皮册子上,眼神复杂。”
刘叔。
“张一捏紧了笔记本,”这是……“”您父亲的事务所记录。
“刘会计把茶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这栋楼不光是住家,二楼那几间房,三十年前就改成事务所了。
“张一怔住。
他从小只知道父亲偶尔会在二楼待上大半天,说是帮朋友处理些账目,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账目“。”
什么样的事务所?
“他追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刘会计叹了口气,呷了口茶,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专接那些体面人不好声张的事。
说白了,就是上流社会的难言之隐——家里的龌龊,生意上的阴私,台面上不好撕破脸的,都来找您父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笔记本封面,语气沉了下来:”这行当有规矩,一是嘴严,二是手狠。
给的建议必须够毒,解的愁绪必须够彻底,不能留半点后遗症。
您父亲这辈子,从没坏过规矩。
“”毒?
狠?
“张一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许久的戾气。
这几天被催债的羞辱,被亲戚的冷眼,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的无力感,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重新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那条查私房钱的记录,眼神越来越冷。
父亲一辈子活得像个闷葫芦,原来骨子里藏着这么锋利的刀。”
正好。
“张一啪地合上笔记本,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现在没什么耐心哄着谁,更没兴趣讲什么情面。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他紧抿的唇线和眼底翻涌的寒意上。
刘会计看着眼前这个几天前还在为父亲的葬礼红着眼圈的年轻人,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刻在骨血里。
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可空气里的温度,却莫名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