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南风花重金买下炉鼎云曼曼,本想随手打发。掀开她额前乱发时,指尖却猛地一滞。
这张脸,竟与二十年前葬身护山大阵的秦娴别无二致。他将她当作替身,逼她穿故人衣裳,
学故人仪态。云曼曼摔碎了他珍视的玉簪:“我不是她的影子!”仙门大典上,
他强迫她扮演秦娴跳祭舞。她却在阵眼处逆转灵力,血肉成符。“申长老,
你看清楚了——这一场灰飞烟灭,像不像她?”---青州城的炉鼎市集,
总在暮春的雨季里开场。石板缝里嵌着隔夜的积水,映着天上铅灰的云,
也映着地上生铁笼栅的寒光。笼里挤着人,脖颈上系着草标,湿透的粗麻衣紧贴着皮肉,
勾勒出或枯槁或尚存丰腴的轮廓。空气里是沤烂的草叶味儿,混着劣质脂粉和汗腺的酸腐。
贩子的吆喝劈开雨丝,也劈开人堆:“上等货色!灵根未损!买回去暖床、采补、当药引子,
包管值回灵石!”我,申南风,青阳宗戒律长老,本不该踏足这等腌臜泥潭。
偏偏座下弟子程祖易办事不力,寻错了药引,又探得这市集里新到一批“上品”。
雨点砸在青石上,碎成细小的水沫,溅湿了我法袍的下摆,那深沉的墨色便愈发显得沉重,
仿佛吸饱了这市井的污浊。周遭的喧嚣,贩子们油滑的腔调,炉鼎们压抑的啜泣,
买家们评头品足的粗鄙,像无数只嗡嗡的蝇虫,直往耳朵里钻。“长老,就那个,
”程祖易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指向最角落一个铁笼,
“说是前些日子才从南边山坳里挖出来的野货,灵根清透,尚未被浊气浸染,
正合您炼丹之用。”笼子里蜷着一个人影,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乱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一点尖削的下颌和一段细弱的脖颈。
粗麻衣裹着的身子单薄得可怜,在笼中湿冷的空气里微微发着颤,
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两个买家正隔着笼子指指点点,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啧,瞧着倒干净,就是太柴,怕是经不起折腾。”“管她呢,关灯都一样!便宜,
买了回去试试深浅……”一股浊气直冲顶门。并非为这炉鼎,只为这污糟的地方,
这污糟的勾当,还有程祖易那点自以为是的蠢笨心思。我厌恶地蹙紧眉头,
袍袖里的手指微动,几块沉甸甸的、足以买下此地半条街炉鼎的上品灵石,
便带着一道微不可查的弧光,精准地落入了那口水沫横飞的贩子掌心。“聒噪!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泉的冰棱,瞬间刺穿了市集的嘈杂,“笼子打开。人,带走。
”贩子的谄笑僵在脸上,随即绽开更大的贪婪,忙不迭地掏出钥匙。程祖易立刻上前,
粗暴地将那兀自指指点点的两个买家推开,喝令贩子动作快些。铁锁“哐啷”一声开了,
沉重的笼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我并无半分耐心,亦无一丝多余的怜悯。这等物件,
买回去也不过是丢进丹房角落,待需要时取其一点灵元入药罢了。我甚至懒得再看一眼,
只待程祖易将人提出,便离开这令人作呕的泥淖。“出来!”程祖易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呵斥,
探手就去抓笼中那女子散乱的头发,要把她像拖一只麻袋般拖出来。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那团乱发的刹那,一股莫名的、混杂着烦躁与不耐的气息在我胸中翻涌。
我袍袖猛地一拂,一股柔韧却不容抗拒的力道隔空将程祖易的手荡开。“退下。”两个字,
冰寒刺骨。程祖易愕然,不敢多言,垂首退开两步。雨丝似乎密了些,落在脸上,
带着初春残余的料峭。我上前一步,靴底踩在湿滑的石板上,无声。
笼中的人似乎被方才的动静惊扰,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
那乱草般的头发依旧固执地遮挡着她的面容。我伸出手。并非程祖易那般粗暴的抓扯,
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诡异的僵硬,
捻住了她额前几缕湿透黏连的发丝。指尖冰冷,触感粘腻。轻轻向上一撩。时间,
仿佛被这阴冷的雨幕骤然冻住。市集的喧嚣,贩子的叫卖,炉鼎的低泣,
雨滴的敲打……一切声音都急速地退潮、远去,沉入一片死寂的深渊。连那扑面的雨丝,
也似乎在空中凝滞了片刻。指下的触感消失了,唯有眼前这张脸,如同惊雷,
炸裂在凝固的时空里。苍白的,带着长期囚禁和营养不良的枯槁。下巴尖得能戳人。
唇色很淡,紧抿着,透出一股子被命运反复捶打后残留的、近乎麻木的倔强。然而,
这都不是关键。是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走向!尤其是那双眼睛!纵然此刻死死低垂着,
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竭力遮掩着其下的惊惶与空洞。可那眼睑的轮廓,
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捅进我尘封二十载的旧创,再狠狠一剜!
秦娴!二十年前,青阳宗护山大阵意外崩解,阵眼核心处灵力狂暴反噬。
那个总是穿着素净青衣,眉目清冷如远山寒潭,
却会在无人处对我展露一丝极淡、极暖笑意的女子——秦娴。她当时就在阵眼,
就在那足以撕裂神魂的灵力风暴中央!我疯了一般冲过去,
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被狂暴灵力瞬间撕扯成齑粉的、她最常穿的青色衣角!那抹青色,
连同她最后消散时望向我的眼神——惊愕?了然?抑或一丝未尽的言语?
成了我此后无数个寒夜里反复咀嚼、反复灼烧心肺的毒药。
成了我申南风心口一道永不结痂、汩汩渗血的暗伤。“秦……娴?”一个极轻、极哑的音节,
不受控制地从我紧咬的齿缝间挤了出来,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仿佛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绝望的呓语。笼中的女子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
她终于抬起了头,那双被我死死盯住的眼睛被迫睁开,迎上了我的视线。空洞。惊惧。茫然。
还有……一丝被深深掩埋的、属于活物的屈辱与不甘。像,太像了!
几乎就是秦娴当年初入宗门时,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模样!然而,这不是她。
那眼神里没有秦娴的清冷坚韧,只有炉鼎特有的、被驯化又被恐惧扭曲的卑微。
那眉宇间没有秦娴的孤高自持,只有被生活磨砺出的、粗糙的生存印记。她不是秦娴,
只是一具被命运随意涂抹的、与故人有着七八分形似的泥胎木偶!一股巨大的失落,
混杂着被愚弄的暴怒,如同地底沸腾的岩浆,轰然冲垮了我短暂的失神。
指尖残留的那点冰冷粘腻,此刻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污秽。我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毒蛇噬咬,
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森白。
“呵……”一声短促的、充满自嘲与戾气的冷笑从我喉咙深处滚出。真是荒谬!
竟为这样一个卑贱的炉鼎,失了刹那心神?定是这污浊之地的秽气迷了眼!“带走!
”我猛地转身,墨色的袍袖在潮湿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甩落冰冷的水珠。
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寒,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刻骨的厌弃,“丢进西院最偏那间废屋!
别让我再看见她这副腌臜样子!”程祖易被我骤变的戾气骇得一哆嗦,连声应“是”,
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几乎是粗暴地将那刚从笼中拖出的女子一把拽起,推搡着,
踉踉跄跄地消失在雨幕深处。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线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
像是无数细碎的嘲笑,嘲笑着我方才那瞬间的失态与荒唐。我独自站在市集边缘,
望着那被雨水冲刷、却愈发显得肮脏泥泞的石板路,胸中翻腾的,
是比这满市集污浊更浓烈的郁气与冰冷。买了个无用的麻烦,还平白被勾起了最不堪的旧痛。
秦娴……那名字在心底无声地滚过,带来一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钝痛。这世间,
终究再无人似你。---西院那间废屋,是青阳宗堆放杂物的角落。屋顶漏雨,四壁透风,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灰尘和朽木混合的霉腐味儿。
云曼曼——程祖易后来告知的名字——就被丢在这里,如同一件无人问津的破烂家具。
一连数日,我几乎忘了她的存在。直到那晚,月色惨白,透过破窗棂,
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我因宗门琐事烦心,又饮了几杯冷酒,
心绪格外沉郁,不知不觉竟踱到了西院附近。秦娴生前,最喜在月下独坐,
她说那清辉能涤荡心中尘埃……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疯长,缠绕着酒意,
勒得心口窒闷发痛。鬼使神差地,我走向了那间废屋。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
屋内的景象借着月光映入眼帘:角落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的稻草,云曼曼就蜷缩在那里,
裹着一件程祖易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打满补丁的旧薄被。她睡着了,
身体在单薄的覆盖下依旧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梦魇。月光吝啬地洒在她脸上,
勾勒出那过分熟悉的轮廓。酒意混杂着积郁已久的思念与痛楚,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一股蛮横的力道攫住了我。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暴戾的占有欲和扭曲的填补欲。
我大步上前,在她骤然惊醒、布满惊恐的注视下,毫不怜惜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将她从稻草堆里粗暴地拖了起来!“啊!”短促的惊叫被她自己死死咬住,化作一声闷哼。
那双酷似秦娴的眼睛,在月光下瞪得极大,里面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恐惧,
如同受惊的幼鹿。这眼神刺痛了我。秦娴……她从不曾有过这般软弱的神情!
她永远是清冷的、自持的,像山巅的雪莲!“穿上!”我松开她,
从随身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猛地掷在她面前的地上。
那是秦娴的旧衣。一件素净的、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襦裙,
衣襟上还绣着一朵小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淡色兰花。二十年来,我一直收着,从未示人,
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拿出来,让另一个女人穿上。云曼曼的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
身体猛地僵住,随即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更甚。她看看地上的青衣,
又猛地抬头看我,那双酷似秦娴的眼里,恐惧之外,
第一次清晰地涌上了强烈的屈辱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穿上!”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浓重的酒气,在空荡破败的屋子里撞出回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属于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云曼曼的身体猛地一晃,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她的抵抗脆弱得可笑。
她眼中的愤怒和屈辱被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认命。她颤抖着,
缓缓弯下腰,捡起那件青衣。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轻薄的布料。背对着我,
她褪下身上那件肮脏的粗麻衣,露出瘦骨嶙峋、布满新旧伤痕的脊背。月光下,
那些伤痕像丑陋的蚯蚓,爬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笨拙地、艰难地将那件属于另一个女子的衣服套在身上。尺寸并不合身,秦娴比她丰润些,
这青衣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愈发衬得她形销骨立,像一根套在宽大衣袍里的竹竿。
“转过来。”我的命令冰冷。她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转过身。月光流淌在她身上。
那空荡的青衣,那苍白瘦削的脸,那低垂的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光倒流。
但下一刻,那过于瘦削撑不起衣裳的肩线,那怯懦低垂不敢抬起的头颅,
那死寂般毫无生气的姿态,瞬间将我从短暂的幻梦中狠狠拽回现实!不是她!这卑贱的炉鼎,
连秦娴一根发丝都比不上!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一股被亵渎的狂怒瞬间吞噬了我。
“抬起头!”我厉喝。她猛地一颤,被迫仰起脸。月光照亮她眼底深重的恐惧和麻木的顺从。
“废物!”我一步上前,带着酒气和戾气,手指近乎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
强迫她直视我的眼睛,“眼神!秦娴的眼神!不是你这般畏畏缩缩,如同丧家之犬!
她的眼神是冷的,是静的,像结了冰的湖!给我学!
”我近乎癫狂地描述着记忆中秦娴的模样,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走几步!
”我松开她,退后一步,眼神如同淬毒的利刃紧盯着她,“秦娴步履从容,如流云过涧!
不是你这样瑟缩蹒跚!”云曼曼在我的逼视下,如同惊弓之鸟,慌乱地、笨拙地挪动脚步。
那空荡的青色裙摆拖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她走得踉踉跄跄,几次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姿态僵硬难看,哪里有半分流云过涧的从容?“蠢货!”失望和愤怒灼烧着我的理智,
我猛地抬手,一道凌厉的掌风隔空扇了过去!“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废屋里格外刺耳。
云曼曼被打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嘴角渗出一丝刺目的鲜红。她伏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却死死咬住牙关,
没有发出一丝哭声。只有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在死寂的屋子里回荡,像濒死小兽的呜咽。
那缕鲜红刺疼了我的眼。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胸中翻涌的,
是施暴后的暴戾,是对她学不像的极度失望,
更是对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身影撕心裂肺的思念与无处宣泄的痛苦!
它们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困住,几乎窒息。我死死盯着地上那团颤抖的青影,
仿佛要将她身上这件属于秦娴的衣服烧穿。许久,我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与戾气,
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将那扇破败的木门摔得山响,震落更多灰尘。月光依旧惨白,
冷冷地照着地上蜷缩的人影,照着她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青衣,
也照着她脸颊上那抹刺目的红。---西院废屋的日子,成了云曼曼无法醒来的噩梦。
那件象征着她耻辱身份的青色衣裙,如同枷锁,被强加于身。每日,
程祖易会按时送来仅能果腹的粗粝食物和冰冷的清水,更多时候,
是我亲自踏入这间弥漫着霉味的囚笼。我的到来,从不预告。
有时是午后炽烈的日光刺穿屋顶的破洞,在尘土中投下晃眼的光柱;有时是深夜,
唯有窗外呜咽的风声作伴。每一次推门而入,都意味着新一轮的“模仿”开始。“眼神!
说了多少遍!不是这般空洞!是冷的,是静的!像……像这地上的月光!
”我指着透过破瓦洒下的惨白清辉,声音压抑着不耐。她被迫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
试图凝聚起一丝我所要求的“冷”与“静”。然而那双酷似秦娴的眸子里,无论怎样努力,
深处总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惊惶与疲惫,如同惊弓之鸟残留的余悸。这抹余悸,像一根尖刺,
时刻提醒着我她非秦娴的事实,也时刻刺痛着我那求而不得的妄想。“步态!流云过涧!
不是拖泥带水!”我厉声纠正她行走的姿态。她穿着那身空荡的青色衣裙,
在我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那动作僵硬而笨拙,
时而因过分紧张而显得局促,时而又因竭力模仿而变得夸张可笑。每一次的“不像”,
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点燃我心中郁积的暴怒之火。那怒火,并非全因她的笨拙。更多时候,
源于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我越是逼迫她模仿秦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秦娴那独一无二的神韵、那份刻入我骨髓的清冷风华,就越是清晰无比地浮现眼前,
与眼前这具徒有其表的躯壳形成惨烈的对比。这对比,
无异于一遍遍撕开我心底那道从未愈合的旧创,撒上盐,再狠狠揉搓。于是,
压抑的斥责常常会失控,化作实质的怒火。
掌风、无形的灵力压迫、刻薄的言语羞辱……成了这间废屋里的常态。
她脸上的红肿旧伤未愈又添新痕,身体也因频繁的灵力冲击而显得更加虚弱。然而,
她始终沉默。那双眼睛里,恐惧依旧,
却渐渐沉淀出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以及在这麻木之下,
如同地底暗流般悄然涌动、越积越厚的屈辱与不甘。她不再试图辩解,
也不再因疼痛而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默默承受,
如同暴风雨中一株被打折了腰、却仍未彻底倒伏的野草。直到那日午后。阳光格外猛烈,
透过屋顶巨大的破洞,在屋内投下几块白得晃眼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我踏进废屋时,云曼曼正背对着我,站在一道光柱里。她穿着那件素净得刺眼的青衣,
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破败的屋顶,投向遥不可及的天空。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
有那么一刹那,那专注凝望的姿态,
竟捕捉到了一丝秦娴当年立于山巅、遥望云海时的孤远神韵!我的心猛地一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攫住了我,仿佛在无边的沙漠里跋涉许久,
终于窥见了一抹虚幻的海市蜃楼。“对!就这样!别动!”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快步上前,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急切地想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像”,
想要将它永久地固定下来。目光急切地扫过她空无一物的发髻——秦娴发间,
常簪着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成小小的兰花苞,是她最爱的饰物。
“簪子……”我喃喃自语,立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玉盒。盒盖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支秦娴珍爱、后来成为她遗物的白玉兰花簪。
温润的玉质在阳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簪头的兰花苞小巧玲珑,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
我拿起玉簪,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强势的姿态,靠近她,要将这属于秦娴的印记,
也烙印在她身上,完成这“模仿”的最后一步。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及她散乱发丝的瞬间——云曼曼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一震!
她霍然转身!那双酷似秦娴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火焰!不再是恐惧,
不再是麻木,而是积压已久的屈辱、愤怒、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够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受伤母兽的绝叫,
猛地撕裂了午后沉闷的空气!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手,狠狠一挥!“啪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废屋里骤然炸响!
那支温润无瑕、承载着无尽思念与哀痛的羊脂白玉簪,被她挥出的手臂狠狠扫中!
它飞离了我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
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撞在布满灰尘的坚硬泥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温润的羊脂白玉,此刻碎成了三截。簪头那朵精巧的兰花苞,可怜地从中裂开,花瓣散落,
如同被碾碎的蝴蝶翅膀,滚落在厚厚的灰尘里,瞬间蒙尘,失去了所有光泽。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维持着那个递出玉簪的姿势。
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几片碎裂的残骸,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
瞬间从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仿佛连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了!那不是普通的玉簪。
那是秦娴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是她生前最爱的饰物!
是连接我与那个早已消散在时空乱流中的魂魄的、最后一点有温度的念想!二十年来,
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它,如同守护着心尖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现在……它碎了。
被眼前这个卑贱的、我花钱买来的、仅仅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而容忍至今的炉鼎,
亲手……打碎了!一股毁灭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怒,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
在我体内轰然爆发!理智的堤坝瞬间被滔天的岩浆冲垮、蒸发!“你……找……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裹挟着浓烈到实质的杀意和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
元婴期修士的恐怖威压再无任何保留,如同实质的怒海狂涛,轰然炸开!轰——!!!
整个废屋剧烈地颤抖!屋顶的破洞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瓦,
墙壁上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
地面上的灰尘被狂暴的气流卷起,形成一股浑浊的旋风!云曼曼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