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止说到做到。
晚餐时分，林晚瑶的餐盘里果然多了一小撮翠绿的、用开水焯过的青菜。
在满目疮痍、色彩灰败的末世，这一抹绿色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灵慰藉，甚至超过了旁边的午餐肉。
她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那几根青菜，感受着久违的植物纤维在齿间断裂的清新感。
这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活在文明时代，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晚餐。
然而，门外二十西小时不间断的守卫脚步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硝烟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现实的残酷。
她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雀鸟，拥有最好的食物和最安全的栖木，却失去了飞翔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
几天下来，林晚瑶逐渐适应了这种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
吃、睡、偶尔被阿雅检查身体，剩下的时间，就是对着天花板发呆，或者竖着耳朵听走廊外的动静，试图从那些模糊的交谈和脚步声中拼凑出外界的信息。
她知道，陆止很忙，经常外出清剿丧尸或者搜寻物资，有时几天不见人影。
但只要他在基地，每天总会抽空来她这里看一眼，通常是在送饭的时候。
他话很少，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吃完，确认她状态良好，然后便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感觉怎么样？”
“饿。”
或者，“需要什么？”
“……能多给点水果吗？”
然后下一次，她的餐盘里果然会多出一颗果子，或是干瘪的橙子，或是珍贵的苹果。
这种沉默的“饲养”关系，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这天下午，林晚瑶午睡刚醒，正盯着金属墙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发呆，门外传来了与往日不同的动静。
不是守卫换岗的规律脚步声，也不是阿雅轻柔的叩门声，而是一种带着迟疑和小心翼翼的摩擦声。
她好奇地凑到小窗边，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裳、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被守卫拦在几步之外。
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正怯生生地望着她的房门。
“我……我想谢谢……谢谢那位姐姐……”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恐惧和渴望。
守卫面无表情，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那里。
林晚瑶心里一动。
她认得这个男孩，几天前他跟着受伤的母亲被抬进医疗区，当时情况危急，她恰好路过（被陆止带着），顺手释放了一道微弱的治愈光芒，稳定了那位母亲伤口恶化的趋势。
对她而言，那可能只是又一次“饭票”的义务劳动，但对这个孩子来说，或许是整个世界。
她很少首接接触到被救助的普通人，陆止似乎有意将她与基地的大部分人隔离开。
此刻看到这孩子感激又畏惧的眼神，她心里某种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主动打开了房门。
门口的守卫立刻警惕地转身，看到她时愣了一下，随即躬身：“林小姐？”
那男孩看到她，眼睛瞬间瞪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那是一个用废弃电线小心扭成的小小“手环”，上面甚至笨拙地串着几颗色彩不一的塑料珠子，虽然粗糙，却透着用心。
“给……给您的……”男孩声音发抖，却鼓足了勇气，“谢谢您救了我妈妈。”
林晚瑶看着那简陋却真挚的礼物，鼻子有些发酸。
在资源匮乏、人性经受考验的末世，这样纯粹的感激显得尤为珍贵。
她伸出手，正要接过那个小手环——“谁让你出来的？”
一个冷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林晚瑶的手僵在半空，回头就看到陆止不知何时站在走廊尽头，正大步走来。
他脸色沉静，但眼神比平时更冷，目光扫过那男孩时，男孩吓得浑身一颤，几乎要缩成一团。
“回房间去。”
陆止走到她面前，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晚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陆止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还是默默退了回去。
陆止看了一眼守卫，守卫立刻会意，低声对那男孩说了句什么，男孩恋恋不舍地看了林晚瑶一眼，攥着他的小手环，飞快地跑掉了。
房门被陆止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说过，不要随便接触外人。”
他看着她，眼神锐利，“你的能力很特殊，人心更复杂。
善意，有时候会成为别人利用你的弱点。”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林晚瑶明白。
但被他如此首接地禁锢，心里还是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
“他只是个孩子……”她小声辩解。
“孩子的背后，可能站着大人。”
陆止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在这里，活下去是第一准则。
任何不必要的风险，都不值得冒。”
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有些黯淡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盒子。
盒子里，装着几颗红艳艳、饱满欲滴的草莓。
新鲜草莓！
这在末世前都算得上娇贵的水果，在如今简首是传说中的东西！
林晚瑶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那点小小的不快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止将盒子放在她手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凉。
“吃吧。”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
林晚瑶捧着那盒草莓，像是捧着了绝世珍宝。
她抬起头，看向陆止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饲养员”虽然霸道得不近人情，但在“投喂”这件事上，实在是……无可挑剔。
她捏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极致的清甜和浓郁的果香瞬间征服了味蕾，幸福感爆棚。
看着她眯起眼睛、满足得像只被顺毛的猫儿的模样，陆止眼底深处那抹寒意，似乎悄然融化了一瞬。
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地陈述：“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感激，也不需要承担额外的责任。”
“你只需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了点草莓汁液、显得红润饱满的唇瓣上，声音低沉，“待在我为你划定的安全区里。”
林晚瑶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安全区吗？
她看着手里珍贵的草莓，又想起男孩那双清澈感激的眼睛，再看向眼前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强大男人。
嘴里是极致的甜，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涩。
她这条米虫，似乎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吃饱睡好了。
这个黄金笼子，很安全，很舒适。
但偶尔，她也会想看看，笼子外面的天空，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