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礼亚牵着那孩子的手一层层爬上大理石阶梯,中心神庙在山顶,是教会最核心的地点。
在林立的粗壮石柱间,有一个显眼的身影,黑白的神父袍衬得他那头带了点自然卷曲弧度的金发更加惹眼,是枢机塞莱斯特·费尔顿。
塞莱斯特看见埃礼亚快步迎了过来:“埃礼亚。”
埃礼亚朝他点点头打招呼,将孩子推到自己面前展示给塞莱斯特:“神父,这是我路上碰到的孩子。”
“怎么了吗?”
塞莱斯特柔声问,伸手轻抚孩子的脸颊,孩子却像受惊了一样,身体抽搐了一下往后缩去。
塞莱斯特也被他这样吓到,抽回了手:“好孩子,是我吓到你了吗?”
埃礼亚露出了哀伤的神情:“……这孩子似乎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
黛斯汀站在埃礼亚身侧,对她的发言不置可否。
“先进去吧,路上慢慢说。”
塞莱斯特领着她们一行人去往神庙休憩区,同时得知了这个孩子跟着埃礼亚的事情经过。
安置好她们后塞莱斯特还有其他事要忙,就先行离开了。
“这么一看还是没那么糟。”
黛斯汀打量着洗完澡换好新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女孩,点点头。
“好了黛西,她本来就很好。”
埃礼亚拿着毛巾站在女孩身后帮她擦干头发。
“好吧好吧,你想做什么就做,我又不会拦你,只是怕你又自找麻烦。”
休憩区提供的临时住所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座梳妆台,不大的窗户在梳妆台正前方,朝外能看到红彤彤的夕阳,余晖把埃礼亚白金的头发映成暖橘的颜色。
黛斯汀从床上站起来:“天色也不早了,走吧。”
“好,你今天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姐姐明天来找你。”
埃礼亚放下梳子,和孩子道别。
孩子拽了拽她的手,转身看着她,乞求的表情。
“你不想我走吗?
不用怕,这里很安全。”
埃礼亚将她的刘海撩到脑后,安抚道。
“埃礼亚。”
黛斯汀又催促了一声,觉得这小孩有点得寸进尺了,埃礼亚总不可能和她留在一起。
孩子执拗地不松手,埃礼亚无奈地叹气:“好。”
“黛西,你先走吧。”
“埃礼亚。”
黛斯汀有点幽怨地盯着她们。
“没事的,可能明天就要和她分开了。
毕竟是我带来的,我应当负起责任。”
埃礼亚耐心地向黛斯汀解释。
黛斯汀知道埃礼亚这是打定主意了,只好不再劝,独自离开回自己的房间:“有事找我,我先走了,明天见。”
“谢谢你黛西,晚安。”
黛斯汀走后没一会儿就有敲门声响起,埃礼亚走去拉开门。
门外是一个和塞莱斯特有着同样金发的男子,不过他是和塞莱斯特不同的短发,白里透红的脸上还带着点圆润的曲线,看起来和埃利亚差不多年纪,湛蓝的眼睛亮亮的,倚在门框上低头盯着埃礼亚。
“哥哥和我说你在1002,我去找了,没看到你。”
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我有事……我知道,听说了,你捡了一个小孩——好了,别说这个了,你要不要陪我出去走一会儿?”
弗洛伦斯抢答。
“今天没时间,下次好吗?”
埃礼亚商量道。
“不要嘛,”弗洛伦斯又往下压了压身体,更靠近埃礼亚一点,“自从放假以来我好久没见你了……”埃礼亚眉毛往下沉了几分:“别闹了。”
弗洛伦斯看出这是埃礼亚不耐烦的前奏,马上开口:“你上次让我去办的事——好了,走吧。”
埃礼亚打断他。
“嗯嗯。”
“不早说。”
“故意试你呢,只有利益的感情,太寒心了。”
“打住。”
埃礼亚回屋和孩子道别,发现孩子一首警惕地看着这个方向。
“没事的,他不是坏人,姐姐有事先出去一下,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我马上回来。”
埃礼亚和弗洛伦斯离开了神庙,在山顶的空地闲逛。
弗洛伦斯走在前面,埃礼亚跟在后面,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埃礼亚停步:“弗洛伦斯。”
弗洛伦斯听见她叫自己,也停下来,转身面对她,手背在身后,脸上笑盈盈的。
“就在这了,你说吧。”
“唉,就这么单刀首入嘛,不应该先寒暄几句吗?”
弗洛伦斯佯装伤心。
“我很忙的。”
所以再不说我走了。
弗洛伦斯听出了埃礼亚的言下之意,又叹气:“好吧好吧。”
他从身后抽出手,握着拳凑到埃礼亚面前:“猜猜在哪只手上?”
埃礼亚配合地左右看看:“哪个呢?
好难猜。”
她随便指了指左手。
“自己打开。”
“好爱卖关子。”
埃礼亚一手抓着弗洛伦斯的左手,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
埃礼亚的指尖带着细微的凉意,弗洛伦斯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心脏砰砰跳着,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白皙的大手中心躺着一朵蓝色的五瓣小花。
“猜对了哦。”
弗洛伦斯趁埃礼亚盯着左手,悄悄把右手塞回口袋。
埃礼亚弯腰,把脸贴近弗洛伦斯的手掌,呼吸打在他手心,有些痒痒的。
“很香。”
“嗯……”弗洛伦斯的心仿佛被人提起来了,带着点隐秘的紧张。
埃礼亚从他手心捻起花,举高到和弗洛伦斯眼睛齐平:“星光蓝,像你的眼睛,很漂亮。”
弗洛伦斯这时候反而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把话一股脑说出来了:“嗯……在南方一个小镇找到的,和你之前展示给我的是同一个品种,经过改良现在生存能力显著提升,可以大规模种植。
种子有一批,你想从哪里开始试点?”
“谢谢你,弗洛伦斯,你做得很好。
试点的事我还没想好,之后有计划再告诉你好吗?”
埃礼亚把花收到口袋里,“我该怎么感谢你?”
“好了!
不要再说‘感谢’这种话了,就当是对我曾经做过的错事的赔礼吧。
之后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哦,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弗洛伦斯舒展眉眼,朝埃礼亚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一言为定了。”
埃礼亚也回他一个笑。
弗洛伦斯伸出手要拉钩。
送埃礼亚回神庙时正好碰上了塞莱斯特,弗洛伦斯热情地挥起手:“哥哥!”
“弗洛伦斯,你该回家了。”
塞莱斯特看了眼怀表对他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送埃礼亚回去我就走。”
塞莱斯特叹息:“车夫己经在等你了,刚刚还问我你的去向。
埃礼亚我来送就好,你早点回去,免得母亲着急。”
“啊。”
这倒提醒弗洛伦斯了,他和妈妈约定了天黑之前回家,现在跑说不定赶得上,匆匆和二人道别之后赶紧冲下山。
见弗洛伦斯急急忙忙的样子,埃礼亚和塞莱斯特相视一笑。
“这孩子总是这样。”
塞莱斯特无奈道。
“神父忙完了?”
“差不多都处理好了,明天毕竟是祭典,准备充足些总是好的。”
“嗯……那孩子我还没想好怎么安置,您有什么建议吗?不如留在修道院?
也方便你时常来照看……如果你想的话。”
塞莱斯特想了想答道。
“真的可以吗?
不会太麻烦您了吗?”
“不会,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
塞莱斯特认真地说。
“谢谢你,神父,你总是这么好。”
埃礼亚微笑着。
“我应做的,况且你平时……”塞莱斯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也帮了我许多。”
塞莱斯特一路将埃礼亚送回了房间门口才离开。
埃礼亚推门进去发现那孩子并没有上床,只是趴在梳妆台上。
“还没睡吗?”
埃礼亚走近孩子,轻声问。
孩子看见埃礼亚回来了,有几分纠结的表情挂在脸上。
“你是想说什么吗?”
埃礼亚朝她伸出手,“写在这里吧。”
“我叫埃礼亚,你呢?”
“没,有,名,字。”
那孩子一笔一划在她手上写到。
“你会写字,为什么会没有名字呢?
那个人看起来对你很坏,是他把你拐走了吗?
你有家人吗?
知道他们在哪吗?
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没有,我是孤儿,被辛克莱的军队救下了。”
埃礼亚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孩子也抬眼悄悄瞟埃礼亚的表情,然后在她手心画了两个相连的圆,那是一个代表无限的符号。
埃礼亚瞳孔骤然放大,手臂轻微地颤抖起来。
——那是她和辛克莱的秘密暗号。
从前她每次犯错,要辛克莱帮她向劳拉掩盖时,就会悄悄和他比划这个符号。
长久的沉默。
埃礼亚终于平复好心情开口:“他……没给你取名字吗?”
“还没有。”
“你是他派来的吗?
他是不是还活着?他现在在哪?”
埃礼亚越说越激动,用空闲的手拽着那孩子的肩膀。
孩子不安地看着她。
“有叛徒。”
孩子在她手上写下这三个字,而后将食指放到唇前,作噤声的手势。
“……”埃礼亚愣住,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