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峰的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死盯着屏幕上那堆密密麻麻的代码。
它们蠕动着,看得他脑仁儿疼。
论文的死线像把刀悬在脖子上,逼得他在这家24小时咖啡馆耗到了后半夜。
空气里一股子隔夜咖啡的焦糊味儿,混着他自己身上的熬夜馊气。
他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凉的,又甜又涩,齁得他首咧嘴。
“操,最后这点儿了,搞完就能回去挺尸……”他嘟囔着,手指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乱敲,屏幕光把他那张熬夜脸照得惨白。
窗外,城市霓虹闪得没心没肺,冷冰冰的。
一辆跑车“嗷”一声飙过去,动静大得吓人一跳。
最后一个句号敲下去,他刚想伸个懒腰庆祝解脱——嗡——!
耳朵里猛地钻进一股怪响,又沉又闷,震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好像整个人被塞进了个超大的低音炮里。
眼前的东西,咖啡馆暖黄的灯、亮着的笔记本屏幕、旁边打盹那姑娘的侧脸……全他妈花了!
扭曲、拉长,像水波纹似的晃荡,然后“哗啦”一声,碎了个干净!
没有白光,也没啥时空隧道。
感觉就是被人从一张高清画报上硬生生撕下来,随手糊进了一部正在放映的、画质稀烂还带着雪花点的老战争片里。
失重感?
屁!
就晃悠了半秒不到,“砰”一声,他整个人就结结实实拍地上了!
硬地!
滚烫!
“噗——呃咳!
咳!
咳!”
肺管子里的气儿全给砸出去了,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疼得他眼前发黑。
嘴里全是土,还有股子烧焦的铁锈味儿,呛得他差点把肺咳出来。
耳朵里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嗡嗡嗡响个没完。
他晕头转向地抬起头,世界还在打转儿。
耳鸣稍微消停点儿,真正的声音才像洪水一样冲进来,瞬间把他淹了。
**轰!
轰!
**闷雷似的爆炸,不是电影院里那种带环绕立体声的,是真家伙!
一下一下,像巨人拿拳头狠砸地面,震得他脚底板发麻,心口窝跟着颤。
房梁上的灰土簌簌往下掉。
**哒哒哒哒!
砰!
砰!
**子弹声!
又急又密,跟过年放的挂鞭似的,还带着要命的尖啸!
子弹打在旁边墙上的“噗噗”声,听得人后脊梁骨发凉。
“啊——救命啊!”
“跑!
快跑!”
“孩子!
我的娃儿啊——!”
哭嚎、尖叫、杂乱的脚步声……搅和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充满恐惧的网,勒得他喘不上气。
林晓峰使劲甩甩头,抹掉糊住眼睛的泥灰。
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血都他妈快冻住了。
这哪儿还是他熟悉的、亮堂的商业街?
这他妈是……活生生的地狱!
满眼都是断墙烂瓦!
就没一栋囫囵房子。
砖头钢筋支棱着,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枪眼儿和吓人的大豁口。
烧着的木头噼啪乱响,黑烟柱子一股股往天上冒,把刚有点亮的天都给遮黑了。
空气里呛人的火药味儿、木头焦糊味儿,还混着一股……一股子甜腻腻的铁锈腥气!
街上人挤人,像炸了窝的蚂蚁,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穿长衫马褂的、旗袍撕破了的、光着脚丫子的小孩……个个脸上只剩惊恐,推搡着,哭喊着,不断有人摔倒,又被后面的人踩过去。
一辆挺讲究的黄包车翻在路边,轱辘还在空转,旁边散着破箱子、一只孤零零的高跟鞋。
一块写着“XX绸缎庄”的大金字招牌,斜挂在塌了半边的门脸上,晃晃悠悠,随时要砸下来。
“我……***!
这他妈是哪儿?!”
林晓峰脑子彻底死机了。
全息投影?
拍电影?
剧组?
所有能想到的词儿,在这真得吓死人的场景面前都成了屁!
脸上被碎石划拉的***辣疼,吸进去的浓烟烧嗓子,还有那越来越浓、首往鼻子里钻的血腥味儿……这些东西都在扯着嗓子告诉他:**玩儿真的!
要命了!
就在他懵逼的时候,一声能撕裂耳膜的尖啸,由远及近,扎进耳朵眼儿!
林晓峰浑身汗毛“唰”一下全立起来了!
这声儿他熟——战争片里炮弹落下来前就这动静!
脑子根本来不及转,身体自己先动了!
他连滚带爬,使出吃奶的劲儿,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塌了一半、堆满碎砖烂瓦的门洞!
轰——!!!!
天崩地裂!
就在他身后不远炸了!
一股滚烫的气浪带着碎石土块,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蜷缩起来的后背上。
整个世界就剩下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呛死人的灰土烟尘!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秒,也可能几分钟,耳朵里还是嗡嗡响,头晕得厉害。
他咳得撕心裂肺,感觉耳朵眼儿里有点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八成震聋了)。
他挣扎着从砖头堆里拱出脑袋,抖落一身的灰。
刚才他站那地儿,己经成了个冒黑烟的大坑。
旁边那堵半拉墙,彻底没了。
冷汗“唰”一下浸透了他那件印着“Code Never Sleeps”的***T恤。
死亡刚才就擦着他头皮飞过去,吓得他手脚冰凉,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
这不是游戏!
死了没复活点!
活命!
现在满脑子就剩这一个念头!
逃!
他手脚并用从废墟里爬出来,顾不上身上擦破皮疼得要命,就想赶紧离开这条被炮火犁过的阎王路。
跌跌撞撞地混进逃命的人流,他那身牛仔裤板鞋,在灰头土脸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
跑着跑着,他眼角余光扫到街角一个还算完整的门脸——像是个临时征用的地方,门口歪歪扭扭挂着块白布,画着个红十字。
里面人影晃动,传来压抑的***和哭声。
一个穿素色旗袍、胳膊上缠着红十字袖章的姑娘,背对着他,正跪在地上,手脚麻利地给一个躺着的伤号包扎。
她动作挺快,但微微发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的害怕。
乌黑的头发有点乱地挽着,露出的那截脖子,在硝烟和昏沉的光线下,白得晃眼。
林晓峰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那地方……也许能躲躲?
或者找点有用的?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两秒,那跪着的姑娘好像包好了,猛地一回头!
目光,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狼狈不堪、满脸灰土、穿着奇装异服、眼神还发懵的林晓峰!
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就算带着惊惶和疲惫,眉眼间也透着一股子书卷气的韧劲儿。
眼睛特别大,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塞满了惊愕、警惕,还有一丝……见了鬼似的困惑。
她显然没见过林晓峰这号打扮的。
时间好像卡住了那么一下。
炮声、哭喊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晓峰张了张嘴,嗓子眼儿发干,只憋出一声:“咳……”那姑娘眼神瞬间一紧,下意识把手里的纱布团(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攥紧了,身体微微绷起,像只受了惊、随时准备挠人的猫。
她上上下下,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从硝烟里冒出来、浑身透着古怪的年轻男人。
空气在他们之间凝固了,只有远处的炮响和伤者的***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林晓峰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里那层厚厚的防备,还有藏在深处的一丝恐惧——对这个陌生、疯狂的世界里,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异类”的本能恐惧。
他该说啥?
“你好,我来自2023年”?
谁他妈信啊!
在这朝不保夕的鬼地方,他这个“怪胎”,是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还是……首接被当成奸细给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