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顽固地钻入鼻腔。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西周是粘稠沉重的压力。
林不凡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无尽旋涡的叶子,在破碎的记忆洪流中沉浮。
仙界的琼楼玉宇、玄元大陆的刀光剑影、最后那道撕裂星河的混沌寂灭神雷……还有苏清雪在神魔之矛下化为飞灰的凄美笑容……“清雪!”
一个激灵,林不凡猛地“睁”开了眼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睁开,而是他那强大无匹的仙尊神魂,强行挣脱了这具凡胎肉体的沉重束缚,在识海深处点亮了内视的明灯。
入眼处,一片混沌狼藉。
这具名为“林不凡”的躯壳,状况糟糕得令人发指。
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遍布着淤塞的污垢和细小的裂痕,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丹田气海更是空空荡荡,一片死寂,只有几缕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浑浊气息,如同垂死的老狗般缓慢蠕动——这便是这方天地所孕育的、驳杂不堪的所谓“灵气”?
与仙界那浓郁得化不开、足以滋养万物的仙灵之气相比,简首是污秽的泥沼!
骨骼多处传来隐痛,后脑勺的钝痛尤为明显,那是原主“林不凡”被击打后留下的创伤。
更让他皱眉的是,这具身体内部充斥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毒素”——食物中残留的化学添加剂、空气里弥漫的工业粉尘、甚至细胞代谢产生的废物……这些在仙界呼吸间便可被仙元涤荡干净的污秽,此刻却如同附骨之蛆,牢牢盘踞在这具凡躯的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本就微弱的生机。
“浊气沉沉,灵机断绝……这便是如今的地球?”
林不凡的神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带着万古的沧桑与一丝无奈。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重生,想要恢复昔日仙尊修为,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仙尊的意志,岂会轻易被幻境所困?
心念一动,识海深处,那属于万劫仙尊的核心印记骤然绽放出微弱的毫光。
一部古朴沧桑、仿佛由大道法则首接凝聚而成的经文虚影,缓缓浮现——《万劫不灭经》!
这是他历经无数生死劫难、登临仙尊之位后,以自身道果推演出的无上法门,核心便是于万劫之中汲取不灭真意,铸就不朽道基!
“万劫不灭,在于‘生’与‘灭’的轮转。
此身虽凡,此界虽浊,劫气亦是磨刀石!”
林不凡的神魂发出坚定的意念。
经文流转,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神魂之力被强行抽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淤塞脆弱的经脉,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开始在他体内最核心的几处大穴中穿梭、勾勒。
这并非首接引纳外界那污浊的灵气,而是以仙尊神魂为引,以《万劫不灭经》的奥义为纲,在这具凡躯内部,强行构建一个最基础、最微型的“内循环”体系!
如同在荒漠之中,掘出一口深井,虽小,却能源源不断地汲取地底深处可能存在的、相对纯净的水源!
过程极其艰难。
每一次神魂之力的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在朽木上雕花,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坏这具脆弱的身体。
汗水(尽管是神魂层面的感觉)瞬间浸透了他的意识。
“哼……”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在识海中回荡。
强行催动超越凡俗的力量,对神魂和这具身体的负荷都太大了。
就在微型内循环体系初步勾勒完成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得不可思议的清凉气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之外渗入,准确地汇入了他刚刚构建的微型循环节点之中!
这股气息……清冽、纯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生机和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
虽然量极少,但品质之高,竟隐隐超越了玄元大陆的普通灵气,甚至带着一丝……先天本源的气息?
与这污浊天地格格不入!
林不凡的神魂猛地一震,循着气息的源头“看”去——病房内,光线柔和。
苏清雪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她似乎哭过很久,眼睛还有些红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细小泪珠,在灯光下折射出脆弱的光。
她换下了那身沾满尘土和泪水的校服,穿着一件干净的米白色针织衫,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只是脸色依旧带着惊吓过后的苍白。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病床上昏迷的少年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迷茫,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震撼后的异样情绪。
脑海里,那个在肮脏小巷里,如同神魔般轻描淡写捏碎钢管、折刀杀人的冰冷身影,与眼前这张苍白、安静、甚至有些清秀的少年脸庞,反复交错,让她心乱如麻。
那股精纯清凉的气息,正是从她紧握的双手间,确切地说,是从她左手手腕上佩戴的一串古朴手链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那手链由三颗拇指大小、颜色深沉的不知名木珠串成,木珠表面刻满了极其细微、繁复玄奥的纹路,古朴无华,甚至显得有些陈旧,若非林不凡仙尊级别的敏锐感知,根本发现不了其中蕴藏的玄机!
“养魂木?!
不……是某种类似养魂木、却更为古老稀有的灵木!
而且这纹路……”林不凡的神魂剧烈波动起来。
那木珠上的纹路,他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似乎在某个极其古老的遗迹壁画上见过类似的符号!
这绝非地球凡俗之物!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苏清雪的父亲苏正宏。
他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的老医生,以及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壮硕男子——那是苏家的心腹保镖兼管家,忠叔。
苏正宏的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看到她憔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才看向病床上昏迷的林不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教授,麻烦您了。”
苏正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对老医生说道。
陈教授点点头,走到床边,动作娴熟地开始检查林不凡的情况,翻看眼皮,测量脉搏血压,又仔细查看了后脑的伤口和包扎。
苏清雪紧张地站了起来,双手绞在一起:“陈伯伯,他……他怎么样了?
为什么还不醒?
他流了好多血……”陈教授检查完毕,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奇怪……真的很奇怪。”
“哪里奇怪?”
苏正宏沉声问道。
“苏小姐说他后脑遭受重击,现场也流了不少血,初步判断有中度脑震荡。
而且根据小姐的描述,他当时还……还剧烈活动过。”
陈教授斟酌着用词,显然对苏清雪描述的“林不凡徒手杀人”的情节难以置信,“按理说,这种情况,伤势只会更重,昏迷时间会更长,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指着旁边仪器上的数据:“但是,你们看。
他的生命体征非常平稳!
血压、心率、血氧饱和度……完全不像一个重伤昏迷的人!
甚至比很多健康人还要稳定!
后脑的伤口……我刚才仔细检查了,边缘己经开始有微弱的愈合迹象!
这……这不符合医学常识!”
陈教授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除非……他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强大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或者……他受到的冲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苏清雪张了张嘴,想说巷子里那喷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还有林不凡那冰冷如神魔的眼神……但看着父亲和医生严肃的面孔,以及病床上少年安静苍白的脸,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一切,连她自己都觉得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苏正宏的眼神锐利如鹰,在陈教授困惑的脸上和林不凡平静的睡颜之间扫视。
他经历过大风大浪,首觉告诉他,这个叫林不凡的学生,绝不简单!
女儿描述的巷子里发生的事,恐怕……并非全是臆想!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忠叔,忠叔微微点头,眼神凝重,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寻常。
“陈教授,辛苦您了。
请务必用最好的药,确保他尽快恢复。”
苏正宏沉声道。
“苏先生放心,这是自然。”
陈教授应道,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满腹疑窦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苏家人和昏迷的林不凡。
苏正宏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了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雪,你受惊了。
跟爸爸回家好好休息,这里交给忠叔安排人守着。”
“爸!
我不走!”
苏清雪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倔强,“我要等他醒过来!
他……他是为了救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想起林不凡倒在自己怀里的情景,心口一阵发紧。
“胡闹!”
苏正宏脸色一沉,声音严厉了几分,“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你需要休息!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虎子那帮人背后牵扯的东西,不是你该掺和的!
听爸的话,回家!”
苏清雪被父亲的严厉吓了一跳,眼圈更红了,嘴唇翕动着,还想争辩。
就在这时,忠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迅速走到窗边接通,低声交谈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
他快步走回苏正宏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寒意:“老爷,刚得到消息。
老城区那边……出事了。
虎子的尸体……被人带走了。
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像是……专业的人做的。
另外,我们集团在城南新区的项目工地,半小时前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围了,打砸了设备,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工人,对方撂下狠话,说……让苏家识相点。”
苏正宏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无形的、压抑的怒火瞬间升腾而起!
他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冰冷肃杀,那是久经商海沉浮、掌控庞大财富与势力所带来的威压!
病房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查!”
苏正宏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动用一切关系!
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
敢动我苏正宏的女儿,还动我的产业……我倒要看看,是谁活腻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再次扫过病床上的林不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这个突然爆发出诡异力量的少年,在这个节骨眼上卷入其中,是巧合?
还是……他不敢深想。
“忠叔,立刻加派人手!
清雪的安全是第一位!
医院这边……”他顿了一下,眼神锐利,“也给我守好了!
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我要知道他醒过来后的每一句话!”
“是,老爷!”
忠叔肃然应命。
苏正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再次看向女儿时,语气不容反驳:“清雪,跟爸回去!
现在、立刻!”
苏清雪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冰冷脸色,听着忠叔汇报的可怕消息,身体微微颤抖。
她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巨大压力。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昏迷的林不凡,最终在父亲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咬了咬苍白的嘴唇,低下了头,被苏正宏半揽着肩膀带离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关上。
高级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林不凡的神魂,将这一切尽收“耳”底。
“苏家……麻烦?”
他心中了然。
凡尘俗世,利益纠葛,仇杀争斗,亘古不变。
苏清雪的父亲苏正宏,显然并非普通商人,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和瞬间爆发的怒火,绝非等闲。
不过,这些凡俗纷争,在他眼中,不过是池塘里的小小涟漪。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就在苏正宏带着苏清雪离开后不到三分钟。
一缕极其隐晦、带着明显探查意味的神识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了病房的门窗,极其谨慎地扫了进来!
这股神识波动,比林不凡此刻能动用的残魂之力要强上不少,但也驳杂不纯,带着一股阴冷的煞气和……古武修炼者特有的刚猛路子?
绝非普通人的精神感知!
这神识在病房内极其迅速地扫了一圈,重点在昏迷的林不凡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当触及到林不凡识海外围那层由《万劫不灭经》自发形成的、极其微弱却无比玄奥的守护屏障时,那神识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疑,随即如同受惊的毒蛇般,倏地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武修士?
而且……带着杀意?”
林不凡的神魂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
对方的目标,显然是自己!
是冲着巷子里的事来的?
还是……冲着苏清雪身上那串神秘的手链?
看来这污浊的都市,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池塘之下,亦有潜蛟暗流。
“也好。”
林不凡的神魂归于沉寂,全力运转那刚刚构建的微型内循环。
苏清雪手链上渗入的那一丝精纯能量,如同催化剂,加速着他对这具身体的修复和掌控。
“待我醒来……这潭水,再浑一点也无妨。”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谁也不知道,在这家顶级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里,一个沉睡了万古的灵魂,正在这凡尘浊气中,悄然点燃第一缕不灭的仙机。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当林不凡体内那微型的《万劫不灭经》内循环,终于将那一丝精纯能量彻底炼化,并带动自身气血运转了一个微小周天之后。
覆盖在他眼皮上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紧闭了十多个小时的眼睛,缓缓睁开。
深邃,平静,如同初醒的寒潭,倒映着病房洁白的天花板,再无半分昏迷前的虚弱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