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荒岭遇异光绪二十六年的秋,靠山屯的日头毒得像淬了火的烙铁,
地里的玉米秆子枯得能一折两断,连坟头的野草都卷着边,像被野狗啃过的骨头。
可到了夜里,山风却能刮得人骨头缝里冒寒气,尤其在后山那片“迷魂洼”,
连最胆大的猎户都不敢沾边——老辈人说,那地方的阴气,能把活人的影子冻成冰碴子。
李老三是被逼疯了才往那走的。女儿小花烧得浑身滚烫,小脸憋得发紫,
嘴里嚼着郎中开的草药,咽下去就吐,吐出来的沫子带着股铁锈味。屯里的土法子都试遍了,
有人偷偷说,这怕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得去迷魂洼求黄仙显灵。李老三原本啐了那人一脸,
骂他满嘴胡吣,可当小花的手开始抽搐,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时,他揣了把柴刀,
摸黑进了山。迷魂洼的树长得邪性,歪歪扭扭的枝桠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像无数只枯手在半空抓挠。风穿过林子,呜呜咽咽的,时而像女人哭,时而像孩子笑,
听得人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李老三攥着柴刀的手沁出冷汗,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煞白的脸,
倒比鬼还吓人几分。他记得村东头的王瞎子说过,黄仙爱藏在老槐树下,
得用带血的生肉祭拜。可这迷魂洼里的老槐树,
棵棵都长得跟妖怪似的——有棵树的树干裂了道大缝,里面黑黢黢的,像张咧开的嘴,
缝里还嵌着几块白骨,不知是人是兽的。就在李老三哆哆嗦嗦掏出怀里的生猪肉时,
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像是骨头被踩碎的动静。他猛地回头,柴刀横在胸前,
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月光透过树缝,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亮斑,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可那声音没停,“咔哒、咔哒”,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踩在枯枝败叶上,轻得像猫爪,
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黏滞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湿漉漉的皮毛,一点点靠近。“谁?!
”李老三的嗓子干得冒烟,喊出来的声音劈了叉。没人应。只有那“咔哒”声越来越近,
近得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腥甜的气味,混着腐烂的草味,直往鼻孔里钻。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阴影,心脏擂鼓似的跳,
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发沉——就像有人用湿棉花捂住了他的口鼻,又闷又重。突然,
阴影里动了一下。是个黄乎乎的东西,蹲在那棵裂了缝的老槐树下,背对着他。
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地上,扫着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看身形像是只黄皮子,
可又太大了,蹲在那竟有半人高,通身的黄毛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亮得有些诡异。
李老三攥紧了柴刀,大气不敢出。他听说过,成了气候的黄皮子会学人样,
可没听说过能长这么大的。就在这时,那黄皮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它的脸藏在树影里,看不真切,只一双眼睛,亮得像两盏绿灯笼,直勾勾地盯着李老三,
瞳孔是竖起来的,像蛇,又像猫。它没有立刻动,只是那么蹲着,前爪拢在胸前,
竟真的像人作揖的模样。风停了。林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还有那“咔哒”声——原来不是踩在枯枝上,是那黄皮子在磨牙,细碎的“咯吱”声,
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像在嚼骨头。然后,一个声音响了。尖细,嘶哑,
像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板,又像个没长开的娃娃在说话,一字一句,
清晰地钻进李老三的耳朵里:“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李老三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了。
他想起王瞎子说过的另一句话——遇上黄仙讨封,答“像人”,它得再修百年;答“像神”,
它立地成仙,问话的人却要折阳寿。可若是不答……王瞎子没说,只一个劲地摆手,
说那是催命的鬼门关,遇上了,九死一生。他张了张嘴,想喊,想跑,想挥刀砍过去,
可浑身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那黄皮子的眼睛越来越亮,绿得发渗,
里面映出他自己扭曲的脸,像个即将被拖入地狱的恶鬼。“说啊……”那声音又响了,
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像人,还是像神?”李老三的牙齿开始打颤,
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林子里炸出一声脆响。他看见那黄皮子的嘴角,
似乎向上咧了一下。像在笑。第二章:祸事初显李老三是怎么从迷魂洼爬回来的,
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记得那黄皮子的绿眼睛像两团鬼火,追着他的影子烧,
直到他连滚带爬冲出林子,撞在自家院门上,才像卸了气的风囊,瘫在地上直吐酸水。
院里的狗没叫。往常他半夜回来,那只老黄狗总会摇着尾巴扑上来,今儿个却静悄悄的,
缩在狗窝角落,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见了什么吓破胆的东西。
李老三踹了狗窝一脚,骂了句“没用的东西”,踉跄着推门进屋。屋里一股药味,
混着汗馊气,闷得人头晕。油灯昏昏黄黄的,照着妻子张氏布满泪痕的脸。小花躺在床上,
盖着三层厚被,却还在发抖,嘴里哼哼唧唧的,听不清在说什么。“回来了?
”张氏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小花她……刚又抽了一回。”李老三扑到床边,
伸手摸女儿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他刚想说“迷魂洼的事”,小花突然睁开了眼。
那眼睛不对劲。平日里黑葡萄似的眸子,此刻翻得只剩下眼白,瞳孔缩成针尖大的一点,
死死盯着房梁,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抓李老三,
而是对着空气乱抓,指甲刮过床沿,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
跟迷魂洼里那黄皮子磨牙的动静一模一样。
“别抓……别抓我……”小花的声音尖细得不像个七岁孩子,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黄衣服的阿姨……我不跟你走……”李老三头皮一炸。黄衣服的?迷魂洼里那黄皮子,
通身黄毛,可不就像穿了件黄衣裳?他一把按住女儿乱挥的手,厉声喊:“小花!看爹!
我是爹!”小花却像没听见,突然猛地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老三的脖子,
张开嘴就咬。张氏尖叫着拉开她,女儿却在她怀里拼命挣扎,
嘴里喊着:“我要他的命……他不给我封……就得死……”这话,跟那黄皮子在林子里说的,
几乎一个字不差。李老三浑身冰凉,跌坐在地上。他终于信了,那不是普通的野兽,
是成了精的东西,记恨上他了。后半夜,家里彻底不消停。先是鸡窝传来一阵骚乱,
接着是鸡的惨叫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李老三抄起柴刀冲出去,只见鸡窝里一片狼藉,
七八只鸡全倒在血泊里,脖子都被拧成了麻花,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天上的月亮。
而在鸡毛堆里,赫然印着几个小小的脚印——尖爪,圆垫,正是黄皮子的脚印。
可这脚印太大了。寻常黄皮子的脚印也就指甲盖大,可这脚印,竟有小孩巴掌那么大,
深深陷在泥里,像用石头砸出来的。李老三盯着脚印,顺着它往院外看,
只见那脚印一路延伸到院门口,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有个巨大的黄影,刚从这里离开。
“当家的……”张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墙角,“你看那是什么?”李老三转头看去,
只见墙角的米缸翻倒在地,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而在米堆上,卧着一团黄毛——不是别的,
正是家里那只老黄狗。它已经死了,身子僵硬,七窍流血,眼睛瞪得滚圆,
像是死前受了极大的惊吓。死状,跟鸡窝里的鸡一模一样。天快亮时,小花总算睡了过去,
呼吸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李老三守在床边,一夜白头似的,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他知道,
这只是开始。那黄皮子说了,要他的命,或者……他女儿的命。晨光熹微时,
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村长带着刘半仙来了。刘半仙一进门就皱起了眉,
捏着胡子绕屋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鸡窝前,指着那些巨大的脚印,
脸色凝重地说:“是它没错了。这黄仙修了近百年,就差一步成仙,被你坏了机缘,
这是来索命了。”“那……那怎么办?”李老三抓住刘半仙的胳膊,
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求您救救小花!多少钱我都给!”刘半仙叹了口气,
指了指床上的小花:“它要的不是钱,是‘封’。你不给它成仙的机会,
它就只能拿人命续修行。要想解,除非……你去给它补个封。”补封?
李老三想起那黄皮子在林子里的眼神,还有家里惨死的鸡和狗,只觉得喉咙发紧。他知道,
那迷魂洼,他怕是还得再去一趟。可这一次,是去谢罪,还是去送死?他不敢想。就在这时,
床上的小花突然又尖叫起来,声音比昨夜更凄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她喉咙里钻。
李老三回头看去,只见女儿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细细的红痕,像被指甲刮过的一样,
正一点点渗出血珠。跟鸡脖子上的伤,一模一样。
第三章:补封之难小花脖子上的红痕像活了似的,半天工夫就肿成了紫黑色,
像被人用绳勒过。她不再哭闹,只是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房梁,
嘴里不停念叨着“黄衣阿姨,我怕”。郎中来看了,把脉时手都在抖,
最后摇着头说:“这不是病,是邪祟入体,我治不了。”李老三蹲在门槛上,
手里攥着那把昨夜掉在迷魂洼的柴刀,刀刃上还沾着泥土和几根金黄的兽毛。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暖不透那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意。
张氏跪在他面前,磕得额头青肿:“当家的,去求求黄仙吧!再不去,
小花就……”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像一把刀,扎在李老三心上。他终是站起身,
咬着牙说:“备东西。”刘半仙早就等着了,见他松口,
赶紧把备好的祭品搬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黑山羊,三坛刚开封的高粱酒,还有一叠黄纸,
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记住,”刘半仙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
“见到黄仙,先磕头,再把这活羊宰了,血洒在它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说‘我看您像神’。
千万别顶嘴,更别拔刀,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李老三没说话,扛起祭品,往迷魂洼走。
日头刚过晌午,林子里却暗得像黄昏。风比昨夜更冷,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那棵裂了缝的老槐树还在原地,树干上的白骨不知被谁挪了位置,此刻正对着他,
像是在瞪着眼睛。他按照刘半仙的吩咐,把黑山羊拴在槐树下,倒了三碗酒,摆在地上,
然后“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冻土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却不敢揉。“黄仙……黄仙在上,”他的声音发颤,“前日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老人家。
今日特来赔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女儿……”话音未落,一阵腥风突然卷过,
吹得黄纸漫天飞。那只黑山羊突然“咩咩”狂叫起来,四蹄乱蹬,绳子勒得它脖子咯咯响,
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李老三抬头,只见那棵老槐树的树影里,
缓缓走出个东西来。还是那只黄皮子。比昨夜见时更大了些,黄毛油亮得像抹了油,
在昏暗的林子里泛着光。它依旧直立着,前爪拢在胸前,只是那双绿眼睛里,
没了昨夜的怨怼,反倒多了几分戏谑,像猫戏老鼠似的盯着他。“赔罪?”尖细的声音响起,
比上次更清晰,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你的罪,一只羊,三碗酒,就想抵消?
”李老三赶紧又磕了个头:“黄仙要什么,我都给!只要您放过小花!”“我要你的命,
你给吗?”黄皮子往前挪了两步,爪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
它的影子被第四章:破局之法李老三是被人抬回村的。
他在迷魂洼被黄皮子的妖气震得口吐鲜血,若不是刘半仙放心不下,
带着两个壮丁悄悄跟在后面,怕是要直接冻毙在老槐树下。到家时,他浑身滚烫,
嘴里胡话连篇,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它要小花的命……它要小花的命……”张氏守在床边,
眼泪哭干了,就用帕子蘸着温水擦他的脸,眼神空得像口枯井。小花的情况更糟了,
脖子上的紫痕已经蔓延到胸口,皮肤下像是有虫子在爬,鼓起一道道蜿蜒的青筋。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眨眼,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活着。
“刘先生,求您发发慈悲,再想想办法吧!”张氏“噗通”一声跪在刘半仙面前,
额头在地上磕出闷响,“就算让我死也行,别让孩子遭这种罪啊!”刘半仙捻着胡须,
脸色比锅底还黑。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黄皮子,
又在旁边画了个小人,小人脖子上画了道红线。“这黄仙修行百年,
就差最后一步‘讨封’成仙,被老三那句混账话堵了路。”他叹了口气,声音发沉,
“它现在不是要报仇,是要‘补修行’——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它得拿条人命续上,
不然过了今夜子时,就会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那……那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一个看热闹的村民忍不住插嘴,“就眼睁睁看着小花……”“办法不是没有,
”刘半仙顿了顿,眼神扫过屋里的人,最终落在李老三的药碗上,“只是凶险,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