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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荒途启钥

发表时间: 2025-08-22
窗外,最后的星辰被冰冷的晨光溶解。

房间内沉重的空气似乎重新开始了迟滞的流动。

无声的、复杂难辨的信息在两位永生者的目光中无声交汇。

那庞大如山的倦怠依旧沉沉地压在肩头,挥之不去。

但俞泽那句低语,像一颗不起眼的、从黑暗中擦出的火星,意外地落入了累积万载、早己干枯到极限的心原枯草之上。

引燃什么?

毁灭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

但那股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渴望“打破重复”的冲动,己在黎明前的死寂房间里,如同幽灵般悄然滋生。

俞泽没有立刻回答费爻的问题。

他只是向前探了探身,冰冷干燥的指腹抚过费爻那同样毫无温度、却异常光滑的脸颊。

这个动作做过无数次,此刻却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不再是情欲的余韵,更像是一种确认,或是…某种决策的开始。

“或许,”他重复道,声音放得更低,沉沉的,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离开这里。

离开我们熟知的一切。

抛下这些……”他环顾一眼奢华的牢笼,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厌倦,“垃圾。

去找点…意想不到的。”

“意想不到?”

费爻挑了挑眉,方才被勾起的好奇瞬间被一种近乎荒诞的兴趣覆盖。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带着玩味、却依旧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去人类城市的霓虹灯下扮演迷途的吸血王子?

还是潜入万米海沟,和早己发疯的亚特兰蒂斯遗民把酒言欢?”

他的语气带着嘲讽,但这嘲讽本身,反而像划破倦怠的一丝新鲜的风。

“随便。”

俞泽简洁地回答,仿佛对这个方向本身并不在意。

他己经转身走向散落在深色沙发上的衣物,拿起一件丝滑如同凝结夜色的衬衫。

“地图上最不起眼的点,”他一边动作利落地穿上,一边说,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最无关紧要的小地方。

一个能让我们彻底消失一段时间,也…”他扣着袖扣,冰凉的宝石折射着窗外微弱的光,“…也值得去看看,是否能捡到点…有趣垃圾的地方。”

他把“捡垃圾”说得如此自然、理所当然,如同谈论一场高端拍卖,却将“有趣”二字咬得更重,赋予了它一种奇特的、病态的期待。

这不只是一个消遣,更像是对千年循规蹈矩的最后亵渎,一场主动投入未知肮脏之地的冒险。

费爻看着俞泽穿衣的动作——那流畅、充满力量感、看过无数次却依然赏心悦目的姿态。

但此刻,“意想不到”、“消失”、“捡垃圾”——这些离奇、甚至荒谬的词语,混杂在一起,像一把从未听过的、走调却又无比新鲜的小号,骤然刺破了日复一日万年不变的咏叹调尾音。

他心中那几乎将他淹没的厚重倦怠,仿佛被这股离奇的力量猛地撕开了一道罅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混沌破坏欲与孩童般恶作剧心态的兴趣,悄然渗透了进来。

这兴趣本身,就是对他们永恒倦怠最尖锐的反讽。

“好啊。”

费爻也动了起来,苍白的身影如流动的阴影,轻盈迅捷地寻找着自己的衣物。

他没有犹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久违的轻快。

“一个地图边缘的、快要被遗忘的污点。”

他开始着装,声音里那抹冰凉的倦怠被一丝奇异的兴奋覆盖,“去看看,能在那角落的积尘里,淘到什么…有趣的垃圾。”

他将“垃圾”二字咬得非常刻意,仿佛这将成为他们逃离永恒重复的第一件战利品。

沉默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效而默契的寂静。

他们将属于古老贵族血脉的优雅皮囊重新覆盖在冰冷的躯壳上,如同战士披上战甲,准备奔赴一场毫无胜算却让人兴奋的荒诞战场。

当俞泽将那枚色泽幽暗、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晶石领扣精准地扣好,整理好最后一丝褶皱时,费爻己经再次站到了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向庭院之外渐渐被浑浊晨光勾勒出的城市轮廓。

远处传来人声、车流的模糊嗡鸣,人类的新一天开始了。

“从哪里开始?”

费爻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里的疲惫似乎被那荒诞的期待冲刷掉了一些,显出底下冰冷而锐利的轮廓。

俞泽走到他身边,目光越过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草坪、冰冷华贵的雕塑,投向宅邸林荫大道尽头,更远、更模糊的地平线。

整个城市的喧嚣和光芒在他意识中瞬间被屏蔽、贬低为无意义的背景杂音。

一张巨大、清晰的意识地图在他脑中展开。

那些繁华耀眼的坐标点——巴黎、纽约、东京、他们盘踞了数百年的古堡——被瞬间剔除,打入冷宫,如同处理一堆无用的、沾染旧日气息的垃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冰冷的指腹触及同样冰冷的巨大玻璃窗,仿佛想要擦去那些氤氲的水汽,却又像在用触觉感知地图的纹理。

最终,他苍白的指尖停驻在玻璃上某小片凝结的水汽边缘。

那片水汽形状不规则,边缘毛糙,像一个潦草、甚至有些肮脏的指纹,突兀地印在光洁的表面上。

“西边。

边境线上那个……”俞泽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如同在故纸堆里翻找一个早己蒙尘的名字,“洛格维兹?

洛丁威治?”

他最终放弃了精确,“一个名字拗口、快要被时间和风一起风干掉的小镇。”

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片粗糙的水汽边缘划了个小圈。

“听说那里除了石头,风,被风吹得更老的石头,”他顿了顿,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种贵族式的轻蔑,“……就只剩下一些快要被活着的人彻底遗忘的老家伙们了?”

费爻第一次真切地笑了出来。

那笑意短暂地抵达了他深潭般的眼底,点燃了一星极其微弱、却足以刺破这厚重灰色调的火焰——那火焰的名字,叫“可能性”。

即使是去寻找最卑微的垃圾,在永恒的荒漠里,这行为本身也闪烁着病态却无比耀眼的光芒。

“听起来……”费爻望着玻璃上那片污迹般的水渍,轻轻吐出几个字,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完美。”

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在一个无声的对视中瞬间达成。

这是一场为了逃离无法逃离的永恒、对抗永生诅咒而诞生的、仓促、冲动、甚至毫无理性可言的荒诞自救实验。

他们不是去寻找天堂,而是主动跳进地狱最不起眼的角落,期望在那里被一些意想不到的、甚至肮脏的事物击中,找回一丝名为“活着”的刺痛感。

不过半个小时,一辆线条低沉流畅、引擎声几近于无的古旧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巨大雕花铁门森然的怀抱。

车身是能融入所有阴影的深灰色,如同黎明的余烬与暮色的先驱在车身上短暂交汇后迅速冷却、沉淀的产物。

车子无声地汇入都市清晨初醒的车流,驶向高速,一路向西。

车内,两人并肩而坐。

俞泽掌控着方向盘,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前方飞速后退、重复单调的高速公路护栏。

费爻慵懒地陷在副驾驶座的柔软真皮里,指尖无意识地、节奏均匀地轻叩着冰凉的车窗。

那些被车窗框定、高速掠过的城市街景、行色匆匆的麻木行人、矗立天际的钢铁森林……这些属于现代文明的喧嚣符号,对车内的两位永生者而言,不过是一场飞速翻过、永不重播的默片背景,是时间长河中不值一提的浮尘。

时间,对他们而言,早己失去了向前流淌的意义。

此刻,连目的地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所需要的,仅仅是“离开”——离开那个黄金的囚笼,离开那沉重如山的永恒循环。

他们渴望着一点“未知”——无论那未知是尘土飞扬的小镇,是深埋垃圾堆里的废料,还是未知本身可能携带的危险与荒诞——只要能填满下一次日出之前,那巨大、饥饿、仿佛无底洞般的空白。

车在高速上疾驰。

前方,是无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