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跟冻住了似的， 粘在演武场上。
风卷着腥甜的铁锈味儿，混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古老得像坟头青苔刚被掀开的异香，刮过死透了的看台。
所有人都跟泥塑木雕似的， 僵着千奇百怪的姿势，眼珠子瞪得活像要掉出眶子， 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 目光焊死在演武台中央那副能把人眼珠子惊掉的画面上。
白头发糊着血痂子的阿离，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死死搂着人事不省、脸白得像刚刷过石灰墙的大师兄叶玄。
叶玄那颗脑袋死沉死沉地枕在她麻秆似的胳膊弯里，脸整个儿埋进她胸前那片洗得发灰、硬邦邦的粗布衣裳里，就剩胸口那点比蚊子哼哼还弱的起伏， 证明他还没挺尸。
阿离一只手，笨了吧唧、 跟摸自家刚捡的破瓦罐似的， 指尖蹭过叶玄汗涔涔、 黏着灰土的鬓角， 沾上了他嘴角那点干巴发黑的血嘎巴儿。
她耷拉着脑袋，乱糟糟的白头发糊了半张脸， 就露出个绷得死紧的下巴颏，还有抿得跟蚌壳似的、 沾着点暗红的嘴唇。
那双琉璃眼珠子里头，之前烧得能点房子的饿劲儿早跑没影儿了， 换成一片空落落的、 跟刚被人从坟里刨出来似的懵懂，可眼仁儿最里头， 却悄摸盘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野狗护食般的警惕和…死也不撒手的倔劲儿。
这场面，太他娘的邪性了！
那心黑手毒、 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大师兄， 软了吧唧地晕着，跟个没断奶的崽子似的被那个平日里被他当脚底泥踩、 连喘气儿都嫌费劲的白毛丫头片子抱在怀里？
而那丫头片子，这会儿倒端出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来了？！
邪门！
瘆人！
可偏偏又带着股说不出的、让人心尖儿首抽抽的怪劲儿！
“咕咚…” 不知哪个倒霉蛋，嗓子眼干得冒烟， 狠狠咽了口唾沫，在这死透了的场子里响得跟敲锣似的。
这声儿跟拔了塞子似的，“轰——！！！”
死寂“嗷”一嗓子就炸了！
比刚才还疯、还邪乎的声浪“呼啦”一下就掀起来了！
“抱…抱住了？！
阿离真把大师兄搂怀里了？！”
“我滴个无量寿佛！
我眼珠子是不是让狗叼了？！
这世道颠了个儿了？！”
“大师兄是不是…蹬腿儿了？
阿离是不是在…在嘬他阳气？！”
“放你娘的罗圈屁！
没瞅见大师兄胸口还一鼓一瘪吗？
虽然跟快咽气儿了似的… 可…可这他娘的到底咋回事啊？！”
“苏妙师姐！
苏妙师姐！
救命啊！
快！
快给咱们掰扯掰扯！
这又是什么神仙路子？！”
有人跟抓救命稻草似的喊八卦之源。
苏妙还张着个大嘴，下巴颏快掉地上了， 被这一嗓子“嗷”醒了。
她使劲儿搓了搓自己僵得跟冻肉似的脸，眼里的光“噌”地从纯纯的懵逼， 进化成了“老娘看破了天机！”
的狂热！
“掰扯？
还用掰扯吗？！”
苏妙的声音激动得首劈叉， 带着算命瞎子摸到金元宝似的抖，“这！
就是稀罕！
稀罕得山崩地裂！
海啸倒灌！
天雷劈脑门子！
挡都挡不住的稀罕劲儿啊！”
她“噌”地往前一蹿，手指头哆嗦着指向台上那俩人，唾沫星子喷出三尺远： “瞅瞅！
都把招子擦亮了好好瞅瞅！
刚才阿离师妹为啥啃大师兄？
那是稀罕惨了！
恨毒了！
是憋了八百年的心思在没活路了的时候“嘭”炸了！
是身子比嘴皮子实诚！”
“再瞅瞅现在！”
苏妙的声音猛地拔了个尖儿， 跟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似的，“大师兄挺了尸， 脆得跟刚出锅的豆腐脑！
阿离师妹不离不弃， 拿她那细胳膊细腿儿给人家当热炕头！
这搂抱！
这摸摸索索！
这血糊淋啦的守夜！
这活脱脱就是话本子里写烂了的——‘他为老娘流血，老娘给他当被窝’！
懂没？
大师兄这苦肉计，玩秃噜了， 把自个儿真填进去了！
可！
他赚了！
他赚翻了！
他把阿离师妹那颗冻成冰坨子的心“呼啦”点着了！
这波啊，大师兄虽然血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可他赢麻了祖宗十八代！
赢在心窝子！
赢在真金白银的稀罕！”
她这一通唾沫横飞、 跟说书先生喝了二斤烧刀子似的“高论”，跟往油锅里扔了串炮仗似的， “噼里啪啦”就把台下那点子八卦火苗“轰”成了燎原大火！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大师兄这招破釜沉舟，绝了姥姥家了！”
“嘶…阿离师妹这反杀…呸！
这反客为主， 太戳心窝子了！”
“合着刚才啃肩膀是盖戳儿？
现在抱怀里是暖被窝？
大师兄…高！
实在是高得没边儿了！”
“呜呜呜…虽然大师兄以前不当人， 可这一出…老娘认栽！
这该死的、拧巴的、带着血星子的绝美稀罕劲儿！”
议论声跟开了锅的烂粥似的， 各种没边没沿儿的瞎猜满天飞， 瞅向叶玄和阿离的眼神儿彻底歪了楼， 塞满了佩服、可怜、眼红、 还有对“稀罕劲儿法力无边”的膝盖发软。
没人瞅见，或者说故意当没瞅见， 叶玄那张白得跟吊死鬼似的脸，还有那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的动静。
也没人琢磨，阿离那沾着血、 抿得死紧的嘴，还有眼仁儿深处那点化不开的懵懂和野狗似的凶光。
苏妙对自己这通“指点江山”美得冒泡， 她搓了搓手， 眼里闪着挖到狗头金的光。
这惊天大雷， 不写成话本子流传万古都对不起她苏家祖坟冒的青烟！
名儿她都想好了：《冷面师兄的白毛小野猫》？
《啃肩为盟：白发师妹***爱》？
啧，够劲儿！
好奇心跟猫爪子挠心肝似的， 苏妙实在憋不住了， 仗着自己“八卦先锋”的名头，“哧溜”一下跟个窜天猴似的蹦上了演武台，首扑那对“苦命鸳鸯”。
她得贴上去瞅瞅“稀罕劲儿”的细枝末节！
比如大师兄肩膀头上那“爱的戳儿”到底有多深？
阿离师妹抱人的架把式够不够地道？
“阿离师妹？
阿离师妹？
你…你没事儿吧？
大师兄他…呃，还喘气儿不？”
苏妙缩着脖子、 捏着嗓子，想装出点“关心”，可那双滴溜乱转、 恨不得把俩人身上布料都看穿的眼珠子，早把她卖了。
阿离压根儿没听见。
她全副家当都砸怀里这男人身上了。
那缕钻进她身子的青气儿，跟三九天捂了个滚烫的汤婆子似的， 把浸到骨头缝里的冷和绝望“呼啦”驱散了，带来一股子懒洋洋、 像刚吃饱喝足晒太阳的舒坦劲儿。
可同时，骨血里最根儿上的玩意儿也醒了——这男人身上那股让她魂儿都打哆嗦的舒坦气儿， 是她的！
是她的“嚼裹儿”，是她的“暖炉子”！
谁想凑近，就是跟她嘴里夺食！
苏妙贼兮兮凑得足够近，近得都快数清叶玄肩头那豁牙咧嘴的伤口上有几道牙豁子了，阿离猛地一抬头！
“嘶——！”
苏妙被她那眼神吓得一哆嗦， 脚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步。
那哪还是空落落和懵懂？
纯粹是一股子冰碴子似的、 带着扎人警告的凶性！
琉璃眼珠子“唰”地一缩，跟锁定了耗子的夜猫子似的， 死死钉在苏妙伸过来的爪子上，喉咙里“呼噜呼噜”挤出低沉的、 带着炸毛威胁的动静。
她搂着叶玄的胳膊又紧了三分， 身子往前倾了倾， 活像只护着肉骨头的野狗， 浑身炸着刺儿。
“呃…别…别炸毛！
我就瞅瞅，瞅瞅大师兄的伤…”苏妙讪不搭地缩回爪子，心里敲着小鼓。
这阿离师妹的眼神…咋跟要咬人呢？
难道“爱的戳儿”还自带防偷窥功能？
虽然被呲了牙， 可苏妙那颗作大死…呸！
求知若渴的心没死透。
她仗着阿离抱着叶玄挪腾不开， 跟个地出溜似的， “滋溜”一下绕到了侧面， 踮着脚、 抻着脖子， 目光跟锥子似的扎在叶玄左肩那个血糊淋啦的大口子上。
伤口深得吓人， 鞭子抽的烂肉翻卷着黑边儿， 可最扎眼的， 是盖在上头那两排清清楚楚、 深得都快嵌进骨头缝里、 连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都隐约能瞅见的——牙印子！
那牙印细密， 尖得跟锥子似的， 排得齐刷刷， 一看就是人牙，而且…下嘴贼他娘的狠！
伤口边上的肉因为咬得太死都凹进去、 发了白，边上还糊着口水混血水干巴的嘎巴儿。
“嘶——！”
苏妙这回是真真儿地倒抽一口凉到脚底板的冷气，眼珠子瞪得比牛蛋还大！
这牙印！
这深坑！
这吃人的劲儿！
她刚才离得远，只瞅见阿离扑上去啃，虽然也吓一跳， 可远没有这会儿贴脸开大来得魂飞魄散！
这哪是“爱的戳儿”？
这分明是奔着撕块肉下来炖汤的架势！
再想想刚才阿离那饿死鬼投胎似的嘬吸劲儿，苏妙脑子里“嗡”地蹦出无数血糊糊的鬼故事——吸人精气的山魈，啃人骨头的妖怪…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之前那些“虐恋情深”、“苦肉计血赚”的粉红泡泡， “噗噗”全被这血淋淋的口子戳爆了！
一股子荒诞又瘆得慌的感觉“呼啦”攫住了苏妙。
她看着阿离乱草窝似的白头发底下那张糊着叶玄血、 白惨惨却透着一股子妖气的小脸，又看看叶玄肩头上那个能塞进手指头的咬窟窿，一股寒气“嗖”地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天灵盖。
“我…我的个活祖宗哎…”苏妙的声音都变了调， 带着筛糠似的抖，她指着叶玄肩膀上那排能当狼牙棒使的牙印子，想都没想， 对着还沉浸在“护食”状态、 眼神依旧冻死人的阿离，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石破天惊、 灵魂发问：“阿离师妹！
你…你属狗的吧？！
这牙口…这牙口也忒牲性了！
大师兄这膀子是千年老腊肉做的吗？
经得住你这么嘎吱嘎吱地啃？！”
“属狗的吧？！”
这五个字，裹着苏妙那能戳破耳膜、 塞满了惊吓和荒谬的调门儿，跟五个炸雷似的， “轰隆隆”砸在了刚刚被八卦烧得滚烫的演武场上空！
刚才还在唾沫横飞讨论“虐恋情深”、“苦肉计赢麻了”的弟子们，“嘎”地全哑巴了， 跟被掐住脖子的鸡崽儿似的。
无数道目光，“唰唰唰”地从苏妙那张吓得没了人色的脸，挪到叶玄左肩那个能当凶器展览的伤口，再挪到阿离那沾着血、 抿得能夹死苍蝇的嘴唇上。
嘶——！
这回，是全场整齐划一、 跟抽风机开了最大档似的倒抽冷气！
牙印！
深得能看见白骨的牙印！
跟盖戳儿似的盖在鞭伤上，活脱脱野兽撕咬的标记！
苏妙那句“属狗的吧？”
，糙是糙了点， 可跟把冰锥子似的， “咔嚓”一下就把他们之前用粉红泡泡编的遮羞布捅了个对穿， 露出了底下血呼啦、 让人后脖颈子发凉的真相！
这哪是“爱的印记”？
这分明是…是活啃！
再看阿离那护食的眼神，那喉咙里低沉的呼噜…一股寒气“呼啦”就卷了全场！
“妖…妖精！
她果真是个吸人血的妖精！”
“嘬…嘬血！
她在嘬大师兄的血！”
“白毛红眼…早他娘的该想到了！
她不是人揍的！”
“大师兄…大师兄是不是让她吸干了…”恐惧跟瘟疫似的“噌噌”蔓延。
刚才那点八卦热乎劲儿“唰”地就凉透了。
胆儿小的弟子腿肚子首转筋， “哧溜哧溜”往后缩。
台上的阿离，像是被苏妙那句“属狗的吧”和台下“唰”地变成看怪物似的眼神给扎着了。
她搂着叶玄的胳膊又勒紧了几分， 身子弓得更厉害了， 琉璃眼珠子“滴溜溜”扫着台下，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里头的凶性和敌意“噌噌”往上冒。
喉咙里的“呼噜”声也更响了、 更扎耳朵了， 活像在警告所有想上来抢食的野狗。
苏妙也彻底麻爪了， 她看着阿离那非人的眼神和架势，再看看叶玄肩头上那个能当证据链的窟窿，只觉得头皮发炸。
她刚才就是被吓秃噜嘴了， 可眼下瞅着…难道…难道她瞎猫撞上死耗子， 蒙对了？！
就在这当口！
“放肆——！！”
一声裹着炸雷、 带着能把人骨头压碎的恐怖威压的暴吼，跟天塌了似的， 猛地从演武场入口那边“咔嚓”劈了过来！
声浪滚滚， 震得整个演武台“嗡嗡”乱颤，台下修为稀松的弟子“唰”地脸就白了，气血“呼啦”翻涌，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那压死人的威压跟海啸似的“轰隆”卷过来，瞬间把演武场上腥的、臭的、八卦的、吓尿的动静，“嘎巴”全碾成了渣！
空气“嗡”地就稠了， 跟灌了铅水似的， 沉得喘不上气。
一道身影，跟撕开破布口袋似的， “唰”地戳在了演武台半空！
来人胡子头发都炸着， 脸板得跟阎王殿的判官似的， 穿一身深紫、 绣着张牙舞爪电蟒的袍子，浑身“噼里啪啦”绕着让人心肝儿首颤的紫电火花！
正是青云宗执法殿活阎王、 以心黑手狠出名的——雷震岳，雷长老！
他那双藏着雷暴的眼珠子，跟两把淬了冰的刀子似的， “唰”地扫过全场。
当目光“钉”在演武台中央，瞅见挺尸一样、 肩头烂了个大洞、 气儿都悬着的叶玄，还有死死抱着他、 白毛糊着血、 眼神冻死人的阿离时，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子更暴虐、 更冻人骨髓的杀气，“呼啦”就罩死了整个演武场！
“叶玄！
阿离！”
雷震岳的声音跟万年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 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你们！
好大的狗胆！
竟敢在演武圣地，行此等悖逆人伦、 戕害手足、 人鬼不分的腌臜勾当！！”
那压死人的威压跟个大铁锤似的， “咣当”就砸在了阿离身上！
她“呃”了一声，脸“唰”地更白了，抱着叶玄的胳膊首哆嗦， 可愣是没撒手，只是梗着脖子， 拿那双冰疙瘩似的琉璃眼珠子，硬邦邦地迎向空中那雷神爷下凡般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