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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朱雀大街的晨鼓惊梦

发表时间: 2025-10-19
晨鼓第七遍的余韵还在坊墙间回荡时,鹰览己扣好襕袍的系带。

他站在院门口,望着青石板路上浮动的光斑——那是晨雾被初升的日头撕开的第一道缝隙。

隔壁王阿婆端着木盆出来倒水,见他便笑:“李郎君今日倒起得早,可是要去崇仁坊书肆?”

“正是。”

鹰览接过她递来的陶壶,仰头灌了口温水。

水是井里刚打上来的,带着股清冽的甜,“昨日听您说吏部试加了‘试判’,我想去书肆寻本《法例》。”

王阿婆的眉头立刻皱成个川字:“那《法例》是大理寺编的,寻常书肆哪有?

倒是西市的波斯邸有译本,说是给胡商看的,可……”她压低声音,“那胡商要价忒狠,一本要三匹绢!”

“三匹绢?”

鹰览倒吸一口凉气。

原主的荷包里只有十几枚开元通宝,约合两贯钱,三匹绢足够买半车胡饼了。

王阿婆拍拍他手背:“莫急,我家那口子在平康坊做乐工,认识个跑商的昆仑奴,许能帮着捎本旧的。”

“多谢阿婆。”

鹰览真心实意地道谢。

这一世,他不再是孤身漂泊的现代人,而是有了邻里、有了牵绊的“李昭德”。

他抬脚往朱雀大街走。

晨风吹散了最后一点雾气,眼前的景象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绢画——青石板路宽约丈余,被晨露浸得发亮。

两侧是两层高的民居,朱漆门楣上挂着“张记药铺赵家酒肆”的木牌。

楼上的窗棂半开着,有少女捧着铜盆泼水,水珠溅在檐下的铜铃上,叮咚作响。

街角的食摊己支起了油布棚。

卖胡饼的老汉揉着面团,铁鏊子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新烤的胡饼焦香扑鼻;旁边卖粥的婆子揭开木桶,米香混着枣泥甜意飘出来:“热乎的粟米粥,加蜜不加?”

鹰览摸出一枚铜钱,买了两个胡饼。

饼体酥脆,内里裹着碎肉和葱,咬一口,油脂在舌尖化开,比现代的速食饼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边吃边看,见几个穿青布短褐的工匠蹲在路边,手里攥着木尺,正对着新造的木车比划。

“李郎君!”

身后有人喊。

回头一看,是昨日在食肆遇见的书生,姓陈,名子昂。

他背着个半旧的青囊,额角沾着墨渍,见面便作揖:“听闻你去书肆寻《法例》?

我昨日在崇仁坊见着本残卷,虽缺了卷三,倒也能解些燃眉之急。”

鹰览眼睛一亮:“陈兄可肯割爱?”

陈子昂面露难色:“实不相瞒,这是我替东家抄的……不过你若真需要,我与你同去书肆,再寻本新的。”

两人并肩往朱雀大街南走。

陈子昂边走边说:“今年吏部试可严了!

我家表兄去年应选,试判时被考功员外郎揪出‘引律不当’,首接刷了下来。”

“试判?”

鹰览想起第一章里看到的唐律抄本,“可是断案牍?”

“正是!”

陈子昂压低声音,“听说考官会拿些民间纠纷的案子,要应试者当场写判词,既要引律准确,又要合情合理。

我这两日正对着《孝经》《论语》死记硬背,生怕判词里犯了忌讳。”

鹰览笑了:“原来如此。

我原以为只需背律条文,倒不知还要会断案。”

说话间,朱雀大街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巍峨的门楼——明德门。

这是长安外郭城的正南门,五门洞并列,朱红的门柱上漆着金色的门钉,门楼上飞檐斗拱,檐角挂着铜铃,风过处叮当作响。

门洞前站着两队禁军,身着赭黄袍,手持长戟,甲胄在日光下闪着冷光。

“这就是明德门?”

鹰览驻足仰望。

他记得《两京新记》里说,明德门宽约百步,是连接宫城与朱雀大街的中轴线,皇帝郊祀、改元等大典都要从这里出城。

陈子昂拽拽他的袖子:“快走吧,再往前就是皇城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两人转进平康坊。

这里是长安有名的“风流薮泽”,坊内酒肆、歌楼林立,胡姬的琵琶声与文人的吟诵声此起彼伏。

鹰览却无心赏景,他跟着陈子昂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是间挂着“崇仁书肆”木牌的小铺。

书肆里飘着淡淡的墨香和纸页的陈味。

掌柜是个戴方巾的中年人,正伏在案上校书。

见有客来,他抬眼笑:“两位客官可是要买书?”

“可有《法例》?”

陈子昂开门见山。

掌柜摇头:“大理寺的《法例》是官书,市面上不许卖。

不过……”他压低声音,“前日有位胡商拿来本译本,说是给安国寺的僧人看的,你要不要瞧瞧?”

他从柜台下抽出个蓝布包裹。

鹰览打开,是本用麻纸装订的册子,字迹歪歪扭扭,夹杂着不少粟特文的注音。

翻到卷首,赫然是“开元二十二年大理寺颁行《法例》残卷”的题跋。

“多少钱?”

鹰览心跳加速。

“十贯。”

掌柜伸出五根手指,“不对,是十贯。”

陈子昂倒抽一口冷气:“十贯?

够买十石米了!”

掌柜撇撇嘴:“胡商开的价,我能赚他二贯就不错了。

要不这样,你们帮我抄十遍《金刚经》,这本子就白送。”

“抄经?”

鹰览犹豫了。

他记得唐代的抄经多是为寺院募捐,或是为亡者祈福。

陈子昂却一拍大腿:“成!

我替你抄五遍,你抄五遍。

反正我近日要给普济寺写经超度亡母。”

掌柜眼睛一亮:“成交!”

两人抱着抄好的经卷离开书肆时,日头己爬到檐角。

鹰览摸着怀里温热的残卷,心里说不出的踏实——至少,吏部试的“试判”有了些眉目。

他们往回走,路过西市。

西市比平康坊更热闹。

这里聚集了来自波斯、大食、新罗、日本的商人,驼***、胡琴声、叫卖声混作一团。

卖波斯锦的摊位前,一位穿紫袍的胡商正展开一匹织锦,上面绣着联珠纹的孔雀,色彩艳丽得晃眼。

“李郎君!”

胡商认出了他——昨日在食肆见过,“要买琉璃盏吗?

大食来的,能照见人影!”

鹰览凑过去。

琉璃盏是淡蓝色的,质地通透,杯壁上雕着忍冬纹。

他想起博物馆里的唐代琉璃器,多是波斯、粟特输入,因工艺复杂,价比黄金。

“多少钱?”

他问。

“五十贯。”

胡商伸出手指。

鹰览倒吸一口冷气。

原主的荷包里连五贯都没有,这琉璃盏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胡商见他犹豫,又补了句:“送你个小玩意儿。”

他从怀里掏出个银质的护身符,刻着六芒星纹,“这是大食的‘***护佑’,保平安的。”

鹰览接过,银护身符还带着胡商的体温。

他将它收进怀里,笑道:“改日有钱了再来买。”

胡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李郎君是爽快人,我等你。”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懒。

鹰览和陈子昂坐在西市的槐树下,啃着刚买的羊肠饼。

饼里裹着碎羊肉和孜然,香气扑鼻。

“你说,咱们真能通过吏部试吗?”

陈子昂突然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忐忑。

鹰览望着远处大慈恩寺的雁塔。

据说新科进士都要在塔上题名,他还没见过,但想象得出那场景——墨笔题字,红绸飘扬,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会的。”

他说,“你我都读了十年书,又肯下功夫,总能搏个出身。”

陈子昂眼睛亮了:“若真中了,我要先去泰山封禅,再回乡拜祭祖先!”

鹰览笑了。

他想起现代的自己,不过是写字楼里的小职员,连祖坟在哪都记不清。

可这一世,他有家人,有朋友,有要守护的东西。

暮鼓响起时,两人起身往回走。

朱雀大街的晚霞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红的是宫墙,金的是琉璃瓦,青的是远山。

鹰览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挑担的货郎、骑马的官员、提篮的妇人、追逐的孩童——忽然觉得,所谓“穿越”,不过是换个方式活着。

他摸了摸怀里的《法例》残卷和银护身符。

这不是梦。

这是他的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