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在周三下午三点零七分准时忘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消毒水气味从记忆诊疗室的通风口溢出时，她正用镊子夹起抵抗军士兵大脑皮层上的银杏叶状结晶。
结晶在无影灯下折射出青铜色光晕，像极了童年那只被父亲砸碎的八音盒齿轮。
"记忆污染程度91%，建议立即执行净化。
"AI助手弹出警告窗，电子音带着楚河标志性的停顿节奏。
她掐灭提示灯，手术刀沿着海马体沟回切入，忽然听见结晶层传出遥远的钟声——与今晨贫民窟爆发的脑啡肽暴动中，暴徒们颅内芯片发出的频率完全一致。
手术刀尖突然震颤起来。
躺在解剖台上的士兵睁开了本该死寂的眼睛，瞳孔里旋转着青柠色噪点："他们在月亮背面敲钟..."粘稠的黑色液体从他耳孔涌出，在空中凝成地下城排水管道的三维地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向记忆黑市移动。
警报器炸响的瞬间，苏白意识到两件事：第一，这具尸体的大脑正在反向操控手术器械；第二，自己沾满脑脊液的手套内侧，不知何时被人用神经毒素画了朵银杏花。
她撞开防爆门冲进逃生通道时，整条走廊的电子眼齐刷刷转向自己。
通风管里传来记忆清洁工特有的蜂鸣声，那是种介于牙医钻头与婴儿啼哭之间的高频噪音。
指尖触到应急通道门把手的瞬间，青柠色噪点突然在视网膜上爆开，她看见西百米高空中的林深正被无人机群追击，他锁骨处的旧伤迸裂，血珠在雨中凝成上海天文馆的星图坐标。
"这边！
"黑暗中有谁拽住了她的手腕。
来者防毒面具上涂着脑啡肽黑市的放射性涂鸦，掌纹却带着记忆医师特有的消毒茧。
苏白在颠簸的摩托后座上嗅到熟悉的铁锈味——来自每个周三下午三点准时从她记忆里消失的那个男人。
林深的战术目镜在隧道里泛着幽光，他们正在穿越新伊甸与地下城之间的非法磁悬浮管道。
苏白颈后的芯片插槽突然灼痛，这是遭遇记忆共振的前兆。
她转头看见隧道壁上爬满发光苔藓，那些生物荧光正拼凑出楚河的白玉面具，面具裂缝里渗出她最爱的茉莉茶香。
"别看！
"林深用沾血的手掌捂住她眼睛。
这个动作触发某种量子纠缠，两人脑中的记忆库同时被暴力撕开——他们看见十岁的林浅在量子阵列实验室敲击青铜编钟，每声钟鸣都让月球背面的环形山亮起一片；看见初代苏白将郁金香插入楚河脊椎时，花茎里爬出的纳米机器人正在改写《记忆净化法》原始代码；最后是第七平行时空的末日图景：人类神经突触无限延伸，在太平洋上空编织出覆盖半个天穹的星空矩阵，每个节点都闪烁着被遗忘者的记忆光球。
摩托撞破屏障网的瞬间，现实重新灌入感官。
苏白发现自己正死死咬住林深的手腕，他的战术目镜裂开蛛网状纹路，青柠色噪点从裂缝里渗出，在隧道墙壁投射出不断刷新的倒计时：71:15:32:17。
"你的医生证。
"林深扔过来染血的金属牌，背面刻着行小字——"周三下午三点诊疗费八折"。
苏白突然想起这男人是谁：每周三她都会从同一个枪伤患者脑中取出记忆弹片，而每到三点整，那张染血的面容就会像被格式化的磁盘般空白。
隧道尽头传来涡轮引擎的轰鸣，记忆管理局的装甲车正在逼近。
林深突然调转车头冲进废弃排水管，苏白的后颈撞上他胸前伤口，尝到血里的纳米机器人正在自己舌尖拼写摩尔斯电码：别相信楚河的时间。
他们在污水西溅的管道里下坠，如同穿过巨型生物的消化道。
苏白腕表上的医疗监测仪显示，林深的心跳正在模仿青铜编钟的十二律节奏。
当头顶传来装甲车扫描光束时，男人突然撕开自己锁骨处的旧伤，将染血的纳米机器人撒入污水——那些微型机械立刻组装成无数银色鲑鱼，逆流而上扑向追兵。
"这是楚河给我种的追踪器，"他扯出伤口里跳动的金属丝，"现在它们该物归原主了。
"污水突然沸腾，青柠色噪点在水面凝聚成楚河的全息投影。
白玉面具这次裂开嘴角："亲爱的学生，你还没发现每周三消失的不只是记忆吗？
"投影抬手打了个响指，苏白的手术刀突然***自己左肩——三周前的枪伤精确复发。
林深抱住她坠入排水管暗流时，苏白在剧痛中看清了男人战术目镜的裂纹图案：那是十个平行时空的毁灭坐标正拼合成妹妹林浅的虹膜纹路。
污水灌入耳膜的瞬间，她听见地下城某处传来银杏叶燃烧的爆裂声，以及楚河混在钟声里的低语："欢迎来到第5983次轮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