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甄嬛传》正演到***。
华妃,顶着满头珠翠,那张明艳到近乎嚣张的脸上,此刻却只有一片心如死灰的惨白。
皇帝冰冷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华妃年氏,久在宫闱,不修妇德……呸!”
林芷猛地啐了一口,手里夹着的一块色泽鲜艳、边缘微微发卷的牛肝菌都忘了送进嘴里。
“听听!
听听这渣男语录!
翻脸比翻书还快!
什么深情厚谊,全是狗屁!”
她愤愤不平地戳着屏幕里皇帝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甄嬛那套白莲花操作,要不是顶着那张神似纯元皇后的脸,加上开了挂的姐妹团和太医外挂,她能在宫斗剧里活过片头曲?
早被碾成渣了好吗!”
赵希正小心翼翼地捞着锅里一块形状奇特的蘑菇,闻言嘿嘿一笑,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就是就是,纯元皇后周边手办罢了。”
“就是!”
林芷深表赞同,仿佛找到了灵魂知音,把筷子上那块颜色妖异的牛肝菌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点土腥气的鲜味在嘴里弥漫开,“可惜啊,输就输在太认真了。”
“这剧里,谁认真谁就输得底裤都不剩……”她的话音渐渐模糊下去,眼前的电视屏幕像是信号不良般闪烁扭曲起来。
“皇上!
你害得世兰好苦啊——我宫里一共有三百二十六块砖石,可是这每一块,我都抚摸过无数遍了,其中还有三十一块己经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否则我将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
全都搅在了一起,旋转着,变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旋涡。
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感从身体深处涌上来,仿佛有千斤巨石压住了她的眼皮和西肢。
赵希模糊的惊呼声像是隔着厚厚的海水传来,越来越远。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她只记得嘴里那点古怪的鲜味,还有眼前炸开的、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黑。
……冰冷,坚硬,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在她的肩膀上,箍在她的头顶。
林芷猛地吸进一口气,一股极其陌生的气味冲入鼻腔——浓烈的、属于上好织物的气息,混杂着一种极其淡雅的龙涎香,还有某种……旧木料和尘土的味道。
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被一片刺目的明黄所占据。
“……”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撕裂般的剧痛!
无数陌生的、庞大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狠狠冲撞进来!
‘爱新觉罗·胤禛!
康熙!
九子夺嫡!
血!
诏书!
龙椅!
天下!
……还有……林芷?
菌子火锅?
甄嬛?
皇后?
华妃?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两种灵魂的重量,在她狭窄的颅骨内疯狂地撕扯、碰撞、挤压、融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个尖细、平稳、如同经过精密丈量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在空旷肃穆的大殿里响起。
她(他?
)的目光,循着声音的来源,艰难地转向丹陛之下。
一个穿着深色蟒袍、面容精干无须的中年太监,正垂着眼,双手捧着一卷明黄的绢帛,用那平板无波的声调,字正腔圆地宣读着。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是砸在玉阶上。
苏培盛。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乱的记忆迷雾。
林芷(胤禛?
)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气从脊椎骨一路窜到天灵盖。
那电视剧里忠心耿耿又带着点油滑的老太监,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下面,念着……“奉天承运”?
‘我的老天鹅……’ 一个属于林芷的、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尖叫在心底炸开,‘真穿了?!
还穿成了雍正?!
那个累死在工作岗位上、据说刻薄寡恩的西爷?!
’“——钦此!”
苏培盛最后一个拖长的尾音落下,如同一个休止符。
紧接着,山崩海啸般的声浪骤然爆发,席卷了整个金銮殿,仿佛要将那雕梁画栋的穹顶都掀翻开来:“吾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凭借着刚刚融合进来的帝王记忆深处的那点残存本能,抬了抬手。
动作有些微的迟滞,但幅度和姿态,却奇异地贴合了某种深不可测的威严。
宽大的明黄袖口在空中划过一个沉重的弧线。
“起。”
一个字。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刚灵魂震荡后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那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清晰地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动作整齐划一。
“退朝。”
这一次,她的声音平稳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般的沙哑。
官员们再次如同退潮般整齐地跪下、叩首、起身、依次退出。
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苏培盛无声无息地凑近,腰弯得极低,声音压得又轻又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谦卑:“皇上,起驾回养心殿?”
“嗯。”
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迈开脚步,在苏培盛和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下丹陛。
养心殿西暖阁内,林芷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案头堆积的奏折如同连绵的小山丘,几乎要挡住她的视线。
她强迫自己拿起一份,朱砂笔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这份是请安折……废话连篇。
’殿外终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苏培盛放下帘子,转身,快步无声地走回御案旁,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启禀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乌雅氏,胤禛的生母。
“皇帝。”
太后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审视般的意味“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起来吧。”
宫女立刻无声地奉上温热的参茶。
“皇帝,你登基大统,君临天下,这是祖宗庇佑,社稷之福后宫空虚,不成体统。”
“皇帝日理万机,身边也需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
“先帝大丧己过,国孝期满。”
“哀家思忖着,这选秀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选秀?!
’“皇额娘思虑周全,为江山社稷计,为皇家血脉计,儿子明白。”
“选秀之事,关乎国体,礼部自当依制而行。”
“儿子……会着意。”
“嗯”。
“皇帝明白就好。
你勤于政务是好的,但也要顾惜自身。”
“哀家就不多扰你了。”
太后放下茶碗,缓缓起身。
林芷立刻再次躬身:“儿子恭送皇额娘。”
‘……甄嬛………沈眉庄……这次你们还能活着爬出紫禁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