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90%……100%……融合完成。
那个冰冷而清晰的机械音再次响起,随后如同退潮般消失在意识的深处,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林哲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個瞬间疯狂奔涌。
耳朵里嗡嗡作响,洞外守卫的交谈声、岩石缝隙中水滴落的声响,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刚才那短暂的、匪夷所思的异响所攫取。
系统?
是幻觉吗?
是这具身体濒死前大脑产生的错误信号?
还是……绝望中诞生的疯狂臆想?
他屏住呼吸,在内心无声地呼唤、试探。
没有回应。
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光怪陆离的面板或者界面在他眼前展开。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然而,一种微妙的变化,却在他体内悄然发生。
原本如同沸水般剧烈冲突、撕扯的两份记忆——属于21世纪林哲的,与属于恶哲墨渊的——在那声“融合完成”之后,突然变得……温顺了。
它们不再是无序冲撞的洪流,而是如同两条终于找到河道的溪水,开始以一种奇异而有序的方式,交织、盘旋,最终汇合成一条更为深邃、宽广的记忆长河。
头痛迅速减轻,虽然虚弱和身体的剧痛依旧,但那种灵魂即将被撕裂的崩溃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晰。
他依然是林哲,拥有着在地球上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学到的知识、形成的价值观。
但他也清晰地“拥有”着墨渊的一生——他那孤独而执拗的求索,他对世界本质近乎偏执的追问,他创立学说、吸引信徒、又被整个世界背叛的整个过程。
这不是简单的记忆覆盖,而是两种视角、两种认知体系的并置与融合。
他能够同时以林哲的现代眼光,和墨渊的玄真界视角,去审视同一段记忆,同一个概念。
比如,“弱肉强食”。
在墨渊的记忆里,这是他早期核心理论之一,是他观察玄真界万年不变的血腥丛林法则后,归纳出的“天道”。
他曾坚信这是宇宙的真理,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一套冷酷而高效的修行与处世哲学。
他的许多弟子,包括后来背叛他的赵干,都是这套理论的狂热信奉者与实践者。
但此刻,以林哲的视角来看,这套理论却充满了漏洞和偏执。
它过度简化了复杂的社会关系,将生物界的部分现象无限放大为普世法则,完全忽视了协作、道德、文明演进的力量。
它更像是一种为强者掠夺行为辩护的借口,而非对世界本质的真正洞察。
“奇怪……”林哲(此刻或许应该称之为新生的“林墨”?
但他内心仍坚定地认为自己更偏向“林哲”)皱起眉头,深入挖掘着墨渊关于这套理论形成过程的记忆。
违和感越来越强。
墨渊并非愚笨之人,相反,他天赋卓绝,智慧超群。
在他的记忆深处,林哲能清晰地“看”到,墨渊早年游历西方时,也曾目睹过许多弱者互助、舍生取义的感人场景,也曾对“弱肉强食”的绝对性产生过怀疑的闪光。
但这些怀疑的念头,总是很快就被一种无形力量压制下去,仿佛有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惯性,强迫他回到“弱肉强食”的轨道上。
就像……就像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了他的部分思维,让他无法真正跳出这个框架思考。
“禁锢……”这个词让林哲一个激灵,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身体当前的状况上。
那冰冷的“禁灵锁”依旧紧紧缠绕着他的西肢,那股阴冷的力量仍在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
融合后的记忆立刻给出了更详细的信息:这不仅是封印灵力,更是一种针对神魂的压制,能极大限制人的思考能力,让人变得浑浑噩噩。
然而,林哲敏锐地察觉到,自从那个所谓的“系统”出现、两份记忆完成融合后,这种压制效果……似乎减弱了?
并非锁链本身的力量减弱,而是他的“灵魂”或者说“思维核心”,仿佛被加固了,变得更具韧性,更能抵抗这种侵蚀。
他依然无法调动丝毫灵力,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思路却比刚才清晰了数倍!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去“内视”自身。
这是墨渊记忆中的一种基础法门。
刹那间,他“看”到了!
在他的丹田气海深处,以及识海(精神世界的核心),并非空空如也,而是遍布着无数细如蛛丝、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符文!
这些符文构成了一张庞大而精密的大网,将他的气海与识海紧紧包裹、封锁。
禁灵锁的力量,仅仅是这张内部封印大网延伸出的几条主要“锁链”而己!
“原来如此……真正的封印在内部!”
林哲心中巨震,“墨渊并非只是修为被废,他是从根源上被‘锁’住了!
是谁干的?
赵干?
还是……”记忆碎片翻滚,却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墨渊关于被擒前后的记忆十分模糊混乱,似乎这部分记忆本身就受到了干扰或损伤。
但此刻,林哲没时间深究这个。
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个发现吸引了。
在那张密密麻麻的封印大网的节点上,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死寂压抑氛围格格不入的“波动”。
那波动非常隐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与“逻辑”的美感,与他刚刚感知到的“系统”的气息,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是那个“系统”在起作用?
它在尝试对抗这体内的封印?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重新燃起。
不管那“系统”是什么,它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变数!
而它似乎与“思维”、“认知”有关?
林哲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两个世界的知识体系在碰撞中迸发出火花。
墨渊的理论存在巨大缺陷,这点他现在可以肯定。
那么,如果……如果他提出一个全新的、与“弱肉强食”截然不同的理论呢?
一个更符合林哲来自现代社会的、更强调发展与协作的理论呢?
这是否能符合那“系统”的激活条件?
是否能带来转机?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
叮——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于他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正在尝试构建全新底层世界观模型……分析中……模型初步框架符合‘哲学思辨’范畴……系统能量汲取中……基于宿主当前状态及环境,激活最终阶段需满足前置条件:完成一次对‘旧我’(墨渊)核心理论的彻底否定,并提出具备潜力的新理论雏形。
时限:未知。
(警告:外界威胁正在逼近)来了!
林哲精神一振,心脏狂跳。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那不是幻觉!
有一个超出理解的存在,正寄宿于他的灵魂之中!
同时,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连接感”建立起来。
他依然看不到界面,但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个“系统”正处于一种“待激活”的状态,像是一台等待输入启动密码的超级计算机。
而密码,就是否定“弱肉强食”,提出新的理论!
否定墨渊,就是否定这具身体的过去,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是否定一部分“自己”。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断。
但林哲没有丝毫犹豫。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那个背叛了理想、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的“墨渊”的复杂情绪(其中甚至包含着一丝怒其不争),让他瞬间做出了选择。
他开始在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犀利视角,系统地、无情地剖析和批判墨渊的“弱肉强食”理论。
他用逻辑学的归谬法,指出其内在矛盾;用社会学的观点,论证其毁灭性;用历史(包括地球和玄真界)的实例,证明协作才是文明发展的真正动力。
“……所以,‘弱肉强食’并非天道,只是文明初级阶段一种粗陋、野蛮的生存状态!
将其奉为真理,是思想的懒惰,是文明的倒退!”
他在内心完成了最后的审判。
紧接着,他开始构思新的理论。
时间紧迫,他无法构建完整的体系,只能提炼一个最核心、最具有冲击力的雏形。
什么能对抗“弱肉强食”?
是平等?
是仁爱?
是秩序?
这些概念都很好,但在此刻,似乎缺少一种首指本质、撼动人心的力量。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石壁,看到了洞外那些将他视为蝼蚁、肆意决定他生死的守卫,看到了玄真界亿万在旧法则下挣扎求存、被视为“资粮”的普通生灵。
一个源自华夏古老智慧,又经过现代思想淬炼的词,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维。
“……不应是弱肉强食……”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向着那冥冥中的“系统”,也向着这片被禁锢的天地,发出了无声却无比坚定的宣言:“……而应是……人人如龙!”
“轰——!”
仿佛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
---下一章预告:新理论的雏形己现,“人人如龙”西字能否引动系统最终觉醒?
禁灵锁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哲,又将如何面对洞外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死亡的总坛使者?
思想的火花,能否在这至暗时刻,点燃第一缕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