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拖着我的老麻雀·第三章 冰镇汽水的光父亲把相册往后翻了两页，一张泛着潮气的毕业照从夹层里滑出来，落在林小满手心里。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蓝白校服的颜色被岁月浸得发浅，她站在队伍最中间，嘴角扬得老高，胸前别着的“全县第一”奖状徽章还能看清轮廓。
“这张你妈当年洗了三张，客厅墙上贴一张，你书桌玻璃下压一张，我枕头边还塞了一张。”
父亲的手指点在照片角落，那里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身影——洗得发白的领口，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袋里装着瓶冒着白气的冰镇汽水。
林小满盯着那瓶汽水，舌尖突然泛起熟悉的甜意。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她攥着成绩单往家跑，远远就看见村口老槐树下站着父亲。
六月的太阳烤得地面发烫，他的中山装后背湿了一大片，却把塑料袋紧紧护在怀里，见她跑过来，赶紧把汽水递过来：“快喝，刚从镇上供销社冰窖里拿的，还凉着。”
玻璃瓶外壁凝着水珠，她刚碰到就打了个哆嗦，拉开拉环时“嗤”的一声响，气泡往上冒的声音混着蝉鸣，成了那年夏天最清亮的调子。
她仰着头喝了一大口，橘子味的甜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暑气瞬间散了大半。
“爸，您也喝。”
她把汽水递过去，却被父亲推了回来。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搪瓷缸，倒了半缸凉白开，仰头喝了一口：“我不爱喝甜的，你喝。”
后来她才知道，父亲那天中午没吃饭，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零钱，骑车跑了二十里路去镇上，就为了赶在供销社关门前，买一瓶冰镇汽水给她庆功。
“那天你说要去大城市读高中，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又高兴又舍不得。”
父亲把照片凑到眼前，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想着我家小满要去更远的地方了，能看见比镇子更大的世界，可又怕你在外面受委屈，怕你吃不好睡不好。”
林小满想起高中报到那天，父亲帮她扛着被褥，在拥挤的报名队伍里站了两个小时。
宿舍在西楼，没有电梯，他背着沉重的行李袋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额头上的汗滴在楼梯扶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铺床时，他把被褥铺得平平整整，又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这是你妈晒的，放枕头底下能驱蚊子，你从小就怕咬。”
临走前，父亲在宿舍门口站了很久，反复叮嘱她“按时吃饭别熬夜有事给家里打电话”，首到宿管阿姨催着关门，他才慢慢转身。
林小满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看见父亲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舍不得断开的线。
“后来每次放假回家，您都在村口等我。”
林小满把照片放回相册，声音里带着暖意，“冬天揣着热乎的烤红薯，夏天拿着冰好的西瓜，不管多晚都等。”
父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像当年那瓶汽水里的气泡：“你妈总说我，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跟盯梢似的。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着你路上累，能早点看见家里的人，心里能踏实点。”
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相册摊在两人中间，那张毕业照上的汽水，仿佛还冒着白气。
林小满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父亲的爱从来都藏在这些细碎的小事里——一瓶冰镇的汽水，一次漫长的等待，一句反复的叮嘱，像点点星光，照亮了她成长的路。
“爸，”她伸手握住父亲的手，他的手掌粗糙，却很温暖，“当年那瓶汽水，是我喝过最甜的。”
父亲的眼眶微微发红，他反手握紧她的手，轻声说：“只要你觉得甜，爸以后还给你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