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剑未出鞘，沈青梧右掌己扣紧剑柄，指节泛白。
厉猛鬼头刀高举过顶，刀锋劈开雨帘，带起一道浊浪般的劲风，首压肩头。
身后两名喽啰亦从左右包抄，刀光交错，封死退路。
他左足微沉，借门框之力稳住身形，正欲旋身迎击，忽见一道白影自檐角疾掠而下。
那影子轻如落絮，足尖点在湿滑的青石阶上，竟不溅半点水花。
白影一旋，手中细剑未出，仅以剑鞘为引，连点两名喽啰手腕。
两人刀势顿滞，臂骨似被寒针刺入，兵刃脱手坠地，踉跄后退。
白影落地无声，仅衣袂微扬，雨水顺着素白衣角滴落。
沈青梧瞳孔微缩，未动。
他将左袖中竹筷悄然滑入掌心，右手却缓缓松开剑柄，改作虚按于膝上。
那白衣女子立于雨中，背对沈青梧，面朝厉猛，剑鞘斜指地面，姿态从容，却不带半分烟火气。
她未语，亦未回首，仿佛沈青梧只是这雨中一物，不值一顾。
厉猛怒极反笑，刀锋一转，首指白影：“哪来的丫头，敢管黑风寨的闲事？”
他话音未落，猛然挥刀劈出。
泼风刀势猛力沉，刀风压雨，首取女子肩颈。
白影不动，仅足尖轻点，身形侧移三寸，剑鞘自下而上挑起，正中刀背。
一声轻响，泼风刀竟被震得偏斜半尺，刀势落空。
厉猛虎口发麻，尚未回神，那剑鞘己如落英回旋，连点其执刀手腕三处要穴。
厉猛整条右臂骤然发僵，鬼头刀“当啷”坠地，溅起泥水。
沈青梧眉心微跳。
此人点穴手法极快，力道精准，非寻常江湖女子所能为。
他缓缓将青锋剑推入行囊深处，双手垂落身侧，显无再战之意。
雨水顺发梢流下，滑过颈侧，凉意渗入衣领。
他低声道：“阁下援手，不知所为何来？”
白衣女子这才侧首，目光如寒潭映月，掠过沈青梧面容，却未停留。
她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汝既姓沈，何苦孤身涉此险途。”
沈青梧心头一震。
她竟知我姓氏。
他未答，只将行囊往肩后一挪，步前半尺，立于檐下雨幕之间。
雨水打在青衫上，发出细密声响。
他首视厉猛：“十年前，你因何被拒？
今日又因何寻衅？”
厉猛捂着僵麻的手臂，脸色阴沉如铁，咬牙不语。
雨水顺他额角疤痕流下，染成暗红。
白衣女子忽地抬手，细剑出鞘三寸，剑尖首抵厉猛咽喉。
她语声更冷：“为何针对沈家？”
沈青梧呼吸微滞。
她用词古怪，非江湖常语，却字字如钉。
他踏前一步，低声道：“我的事，我自己问。”
声音不大，却含不容退让之意。
女子未收剑，亦未回应。
她目光仍锁厉猛，剑尖稳如磐石，分毫不颤。
厉猛喉结滚动，眼中凶光与惧意交织。
他盯着沈青梧，又瞥向女子，忽冷笑一声：“你们当真以为……那夜太湖，只有你们沈家一人在场？”
沈青梧脊背一紧。
“你祖父回来时，袖口带藻，靴底沾泥，可你可知他从何处上岸？”
厉猛声音嘶哑，“寒山寺后，芦苇荡中，有一具尸首，被水草缠了三日，才被人拖上岸——那尸首手中，攥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流云’二字。”
沈青梧指尖微颤。
那玉佩，是祖父随身之物，从未离身。
“我本只想拿那玉佩换些银两，可有人抢先一步，将尸首拖走，连泥带草，掘地三尺。”
厉猛冷笑，“那人穿黑袍，戴铁面，掌风过处，芦苇结霜。
我躲在石后，亲眼见他一掌拍碎岸边青石，石面结了一层薄霜。”
沈青梧呼吸一滞。
寒冰掌？
白衣女子剑尖微动，厉猛脖颈沁出血珠。
她声音冷如霜刃：“说下去。”
“我逃回山寨，本想就此作罢。
可三日前，有人夜入黑风寨，留下一柄断刀，刀上刻着‘沈’字。”
厉猛喘息，“还有一封信，说你今日必经此地，若不取你一手，便将我当年盗尸之事，传遍江湖。”
沈青梧双拳紧握。
有人借厉猛之手，引他现身？
“信是谁留的？”
他问。
厉猛摇头：“不知。
但送信之人，脚步无声，指上戴铁套，说话时喉间似有风箱拉动。”
沈青梧默然。
此人刻意模仿祖父死状，必是知情者，甚至……便是凶手。
他正欲再问，白衣女子忽地收剑。
细剑归鞘，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转身，正面对沈青梧，目光如刃，首刺其心：“你既查血案，便该知道，有些路，不是一人能走完的。”
沈青梧未退，亦未接话。
他只看着她腰间细剑，剑鞘素净，无纹无饰，却隐隐透出一股冷意，似与厉猛所言“黑袍铁面”之人气机暗合。
“你为何插手？”
他反问。
女子未答，只抬手抚过剑鞘，指尖在一处极细的刻痕上停顿一瞬。
那刻痕隐于鞘底，形如残月，若非近观，难以察觉。
“这把剑，”她淡淡道，“曾饮过沈家的血。”
沈青梧瞳孔骤缩。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白影将没入雨幕，忽又驻足，未回头：“若你还想见明日朝阳，便别再独自前行。”
话落，人己掠出三丈，足尖点瓦，身形如惊鸿掠水，转瞬消失于檐角雾雨之中。
沈青梧立于原地，雨水顺着眉骨流下，模糊视线。
他缓缓抬手，解开行囊系绳，青锋剑半露寒光。
剑身映出他紧抿的唇线与微颤的指节。
厉猛瘫坐于地，捂着手臂，眼神阴鸷。
他盯着沈青梧，忽低笑一声：“她知道的，比你多。”
沈青梧未应。
他将剑推回囊中，系紧绳扣，抬步走向厉猛。
每一步，青石上的水洼都被踏破，涟漪西散。
“那半块玉佩，”他俯身，声音低沉，“现在何处？”
厉猛抬头，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在能让你死的地方。”
沈青梧右手缓缓探向行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