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会所像一个巨大的、吞噬光线的怪物,盘踞在城市最昂贵的阴影里。
林晚站在那扇沉重得不像话的合金门前,
脚下是冰凉的、打磨得能映出她模糊倒影的黑色石材。她身上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膝盖处磨出了毛边,在这片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显得格格不入,寒酸得刺眼。
门框边缘镶嵌的暗金色线条,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昂贵的冷漠。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
是高级香水、醇厚雪茄、陈年威士忌和某种昂贵皮革混合后的气息。这味道并不难闻,
甚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奢靡,但它沉甸甸地压下来,堵在林晚的胸口,
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才勉强压住了喉咙口那股翻涌的恶心。
弟弟苍白如纸的脸,在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病房里沉睡的模样,毫无预兆地撞进她的脑海。
还有主治医生那张平板无波的脸,
…保守治疗意义不大…手术费…一百五十万…后续还要看恢复…”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
砸在她心上,留下无法弥合的凹坑。她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邀请函,暗红的硬质卡纸,
边缘烫着冰冷锐利的金边,触感光滑得没有一丝温度,
上面只有一行简洁到近乎残酷的地址和时间。这张纸,
是几天前一个穿着考究、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画展结束后塞给她的,没有解释,没有寒暄,
只留下一句低语:“林小姐,一个机会。”现在,
它成了她眼前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地狱或天堂的浮木。她需要钱,
一笔庞大到足以压垮她整个人生的钱。而门后那个传说中由神秘富豪沈恪掌控的“霓虹”,
据说正是金钱流淌最快的地方,也是灵魂标价最清晰的市场。深吸一口气,
那混合着欲望和腐朽的空气灼烧着她的肺叶。林晚用尽全身力气,
推开了那扇沉重得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瞬间,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
裹挟着令人晕眩的热气扑面而来。门内,是另一个宇宙。灯光不再是光源,
而是被驯服的精灵。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得令人目眩的穹顶垂落,
折射出千万道迷离而破碎的光束,切割着下方攒动的人影。墙壁并非实体,
而是整面流动的光影幕布,变幻着抽象而扭曲的图案,时而如深海漩涡,时而如燃烧的星云。
脚下踩着的地毯厚实得能没过脚踝,吸尽了所有沉重的脚步声,
只剩下酒杯清脆的碰撞、放肆的大笑、压低嗓音的密语,
以及节奏强劲到能撼动心脏的低音鼓点,它们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疯狂而迷幻的交响乐。
空气里昂贵的香氛,此刻混杂着雪茄的辛辣和酒精的微醺气息,更加浓烈地包裹着她。
衣着光鲜的男女,每一个都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走下来的模特,带着精心雕琢的疏离感。
男人们裁剪完美的西装袖口下,腕表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女人们***的肩颈和背部,
在变幻的光线下流淌着珍珠或钻石的碎芒。他们或慵懒地倚在深紫色的丝绒沙发上,
或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猎物或机会,
偶尔爆发的笑声听起来空洞而遥远。林晚感觉自己像一滴格格不入的油,
坠入了一片浮华绚烂却暗藏旋涡的海洋。她下意识地微微佝偻起背,
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一些,目光谨慎地扫过这片光怪陆离,寻找着那个能决定她命运的位置。
“这边请,林小姐。
”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面料泛着冷光的黑色制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他的出现毫无预兆,
仿佛是从那片流动的光影墙壁里直接渗透出来的。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冰凉。
她默默点头,跟在这个幽灵般的侍者身后,穿过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喧嚣。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放肆的笑浪,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沉重地撞击着耳膜。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侍者最终停在一处被巨大、厚重的深红色丝绒帷幕隔开的空间前。
那帷幕的红色浓郁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在变幻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天鹅绒般的光泽。
侍者微微侧身,无声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林晚屏住呼吸,掀开了那厚重的帷幕一角。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顶级雪茄和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金属的味道。帷幕后的空间比外面的大厅小了很多,
光线也相对集中,却更显幽深。这里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微型剧场。中央,
一张巨大的、覆盖着黑色丝绒的长桌如同祭坛般醒目。桌子尽头,
一把高背的、材质不明却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姿态极其放松,
甚至可以说是慵懒地陷在宽大的椅子里,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
昂贵的皮鞋尖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锐利的亮光。他穿着看似低调的深色衬衫,
领口随意地松开两颗扣子,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的脸大部分隐没在背光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清晰冷硬的下颌线,
和指间一点明明灭灭的香烟红光。他并没有看林晚,只是微微偏着头,
似乎在专注地听着旁边一个打扮妖娆、穿着亮片紧身裙的女人附耳低语着什么。
女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他肩头画着圈。长桌两侧,散坐着另外七八个人。
妆容精致到毫无瑕疵、眼神却空洞麻木的女人;还有几个气质沉稳、指间夹着雪茄的中年人,
他们沉默地抽着烟,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毫不掩饰地在林晚身上扫视,
带着评估、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迫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压得林晚几乎无法呼吸。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突然丢进聚光灯下、即将被解剖的标本。“哦?
我们今晚的‘嘉宾’到了?”一个轻佻的男声打破了沉寂,来自那个花哨衬衫的年轻人。
他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上下打量着林晚,目光像带着黏性的爬虫。“啧,
沈少今晚的‘游戏’选角,倒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其中一个抽雪茄的中年人,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被称为“沈少”的那个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夹着烟的手,轻轻挥了挥。
那个紧贴着他的亮片裙女人立刻像得到指令的蛇,扭着腰肢退开两步,
脸上带着谄媚又识趣的笑。香烟的红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
被精准地摁灭在桌面上一个水晶烟灰缸里。他缓缓抬起头。灯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他的面孔。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五官深刻如同雕塑,线条利落得近乎冷酷。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皙,
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眼窝深邃,
眼珠是一种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琥珀色,像两块在极寒之地封冻了千年的冰晶。
里面没有任何温度,没有好奇,没有欲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审视。
那目光像手术刀,冰冷地、缓慢地切割着林晚的神经,仿佛要将她一层层剥开,
直抵最深处的不堪。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封的琥珀色眼睛,
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看着林晚。那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林晚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住了。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清醒。她知道自己必须开口,必须争取,
哪怕希望渺茫得像风中残烛。“沈…沈先生,”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我需要钱。一笔很大的钱。我弟弟…他病了,
很严重…”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花哨衬衫的年轻人一声嗤笑打断:“哈!
又是老掉牙的‘卖惨’桥段?沈少,今晚这‘前戏’不够劲爆啊!”他夸张地摊开手,
引来旁边几声低低的、附和般的轻笑。沈恪的目光依旧锁在林晚脸上,
对周围的噪音置若罔闻。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覆盖着黑丝绒的桌面上,十指交叉,
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猛兽审视猎物的压迫感。“所以?”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
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谈论天气。“霓虹里,需要钱的人很多。每一天,每一个角落。
”他微微停顿,那双冰封的琥珀色眼珠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兴味,
如同深潭里投入一颗微尘,转瞬即逝。“告诉我,林晚小姐,”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能为这笔钱,付出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覆盖着黑丝绒的桌面上,
十指交叉,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猛兽审视猎物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像无形的镣铐,
牢牢锁住林晚。“霓虹有霓虹的规则。”沈恪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的喧嚣,
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不讲故事,只谈交易。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黑色丝绒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如同审判前的槌音。“你面前,有一个机会。一个…简单、快速、能立刻解决你困境的机会。
”他微微侧头,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一个侍者立刻上前一步,
将一个沉重的黑色密码箱“咔哒”一声放在长桌中央。箱盖打开,瞬间,
一片令人窒息的红光弥漫开来。钱。崭新、平整、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百元大钞,
一叠叠整齐地码放着,像一块块沉重的红砖,几乎要溢出箱子。在幽暗的光线下,
它们散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光芒。那红光刺得林晚眼睛生疼,
也映照在周围看客们的脸上,点燃了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兴奋。“五百万。
”沈恪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他伸出手指,
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箱子里最上面一叠钞票的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毒蛇吐信。“现金。就在这里。现在。”他抬起眼,
那双冰封的琥珀色眸子再次聚焦在林晚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规则很简单。”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穿透林晚单薄的衣衫,直刺她的灵魂,“脱。”一个短促、冰冷、如同玻璃碎裂般的音节。
“就在这里。当众。”他慢条斯理地补充着,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屏息凝神、眼神炽热的看客,
“一件衣服,十万。***为止,这五百万,全部属于你。”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丝绒帷幕隔开的小空间。
连背后那永不停歇的鼓点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吞噬了。时间仿佛被冻结,
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所有的目光,贪婪的、好奇的、残忍的、麻木的,
都像无数道有形的射线,死死钉在林晚身上。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轰鸣,
沉重而绝望。“脱!脱!脱!”不知是谁先起头,
声音里充满了酒精***下的狂躁和迫不及待。很快,
这单调而充满恶意的鼓噪声就汇聚成一股有节奏的洪流,拍打着林晚摇摇欲坠的神经。
那个花哨衬衫的年轻人兴奋地拍打着桌面,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亮片裙女人掩着嘴,
痴痴地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嘲讽。抽雪茄的中年人眯着眼,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剧。林晚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僵硬发麻。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弟弟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弱起伏的画面,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医生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拖下去,连保守治疗的机会都没有…”那五百万刺目的红光,
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呼吸的咽喉,也扼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尊严?还是弟弟的命?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她的灵魂在尖叫,在撕裂,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钉死在原地。
周围那一声声“脱”的催促,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耳膜,扎进她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