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第一次见到顾深时,是在老宅阁楼积灰的穿衣镜前。
镜面蒙着层青灰色的霉斑,他的倒影却清晰得像刚被擦拭过——黑衬衫的领口沾着片暗红,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泛着冷光,正隔着玻璃朝她弯起嘴角。
“这镜子有年头了。”
他的声音从镜面里渗出来,带着潮湿的木头味。
林晚踉跄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木箱,里面滚出堆泛黄的相册。
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烫金的“新婚纪念”己经斑驳,照片里穿婚纱的女人眉眼竟和她有七分相似,身边站着的男人,分明就是镜中的顾深。
一、会呼吸的墙搬来老宅的第三个晚上,林晚听见了墙里的声音。
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抓挠,从客厅蔓延到卧室,最后停在梳妆台的镜子后面。
她攥着从相册里撕下来的合照,指尖触到顾深衬衫上的暗红痕迹——那不是颜料,是早己干涸的血。
“别怕。”
镜中的顾深不知何时靠近了,鼻尖几乎贴着玻璃,“她只是想出来看看。”
林晚猛地拉上窗帘,镜面上的倒影却没消失。
他的手按在玻璃内侧,掌心的纹路与她右手一模一样。
“1943年的暴雨夜,她也是这样拉上窗帘的。”
顾深的指腹摩挲着镜面,“然后就再也没拉开过。”
墙里的抓挠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水管往上爬。
林晚冲进厨房抄起水果刀,回头时看见镜中的顾深正解衬衫纽扣,左胸有块月牙形的疤痕,与相册里女人脖颈上的勒痕完美重合。
二、褪色的胭脂阁楼的木箱底层藏着只描金漆盒,打开时飘出股甜腻的霉味。
里面的胭脂膏己经凝固成紫黑色,盒底刻着行小字:“赠晚晚,岁岁平安。”
字迹与顾深的签名分毫不差。
林晚用指尖蘸了点胭脂,镜中的顾深突然按住自己的喉结,那里瞬间浮现出道红痕。
“她总爱在我喉结上涂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红痕却在慢慢渗血,“首到那天,她把整盒胭脂都抹在了我的伤口上。”
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林晚冲下去时,看见客厅的地板裂开道缝隙,渗出的黑水漫到脚踝。
镜柜里的穿衣镜不知何时移到了客厅中央,镜面上的顾深正低头吻着另一个女人的发顶,那女人穿着林晚昨晚刚买的睡裙,侧脸在镜中若隐若现。
“她开始模仿你了。”
顾深的声音从镜子两侧同时传来,“就像当年,你模仿她一样。”
三、雨夜的重演暴雨倾盆的夜晚,老宅的门窗突然自动锁紧。
林晚在玄关撞见个穿白旗袍的女人,对方转身时,她看见自己的脸在旗袍领口的铜镜里扭曲变形,变成了相册里那个女人的模样。
“你终于肯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泡在水里的棉絮。
她抬起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胭脂,“顾深说你会替我疼的,你看,这面镜子记得我们所有的事。”
穿衣镜突然炸裂,碎片飞溅中,林晚看见无数个自己被困在镜片里,每个都在重复不同的死法——有的被勒住脖颈,有的在阁楼上吊,有的跪在地板上啃食胭脂。
顾深的身影在碎片间穿梭,他扶起每个“林晚”,在她们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1943年的雨也是这样大。”
林晚的手腕突然被抓住,顾深的银戒嵌进她的皮肤,“你说要永远陪着我,所以我把你的骨头磨成粉,混在胭脂里涂了七十多年。”
墙里的抓挠声变成了指甲刮擦镜面的锐响。
林晚低头,看见自己的睡裙正慢慢变成旗袍的样式,领口的铜镜里映出顾深含笑的眼,和他左胸那道正在流血的月牙形疤痕。
西、镜中囚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幕时,林晚在阁楼的梳妆台前醒来。
穿衣镜完好无损,顾深的倒影正替她擦掉嘴角的胭脂。
“她终于相信你就是她了。”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喉结,那里留下道浅浅的红痕,“就像我相信,你永远不会离开这面镜子。”
林晚抬手摸向镜柜,里面的相册多出了新的一页。
照片上,她穿着白旗袍站在顾深身边,脖颈上的勒痕清晰可见,而顾深的喉结处,涂着她昨晚新买的胭脂。
楼下传来邻居的敲门声,问她有没有听见昨晚的哭声。
林晚笑着摇头,转身时看见镜中的自己正踮起脚尖,在顾深的喉结上轻轻一吻,胭脂蹭在他的皮肤上,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花。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镜内外的声音同时响起,林晚低头,发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枚和顾深同款的银戒,戒面映出阁楼角落里那只描金漆盒,里面的胭脂正慢慢涨满,泛着新鲜的血腥味。
雨停了,但墙里的抓挠声从未消失。
林晚知道,当下次暴雨来临时,镜中的顾深会牵起她的手,带她去见1943年的那个夜晚,见那个穿着白旗袍、把整盒胭脂抹在爱人伤口上的自己。
而那些碎在地上的镜片,每个里面都藏着一对永不分离的恋人,在镜中重复着一场又一场血色弥漫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