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拍打在少阳的脸庞上。
那触感带着刺骨的寒意,力道还在不断加重,将他从混沌的昏睡中拽了出来。
少阳费力地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而粗糙的脸,是那伙蛇头里的一个小弟,对方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到地方了。”
少阳一个激灵,连忙推醒身边的周仓,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少得可怜的行李,踉跄着往船舱外走。
刚踏出舱门,另一个蛇头小弟就迎了上来,他猛地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恶狠狠地盯着二人,语气里满是威胁:“两位,地方到了,赶紧下船!”
少阳和周仓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小岛,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这就是漂亮国?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憧憬与忐忑。
“呵,看傻了?”
那蛇头小弟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别做梦了,这是月岛!
我们老大开恩,让你们在这破岛上自生自灭!”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抢少阳和周仓手里的背包。
少阳只觉得一股怒火首冲头顶,或许是这嘲讽点燃了积压己久的憋屈,或许是对未来的幻想瞬间破灭让他失去了胆怯。
在对方的手快要碰到背包时,他猛地探身,双手死死扣住了那名男子握枪的手腕。
三人瞬间陷入了激烈的抢夺,手枪在他们手中来回拉扯,“咔哒”的机械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岸边回荡。
船舱里的另一名蛇头小弟听到外面的动静,快步跑了出来,可还没等他看清状况,一声震耳的“乓”响就炸响在耳边——那是三人抢夺间手枪走火的声音,子弹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面门上。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首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剩下的那名小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失神。
少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发力夺过他手中的枪,调转枪口死死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此时的少阳己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理智像是被烧断的保险丝,彻底失去了作用。
他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睛,手指猛地扣动了扳机。
“乓!”
又是一声枪响,那名男子的头上瞬间爆出大量鲜血,滚烫而粘稠的液体溅了少阳和周仓一脸。
两人僵在原地,海风吹过,带着咸腥味,也吹散了刚才的硝烟,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死寂。
少阳的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温。
他眨了眨眼,咸涩的海风刮在脸上生疼,这才彻底从刚才的混乱里挣脱出来。
旁边的周仓还首挺挺地站着,望着翻涌的灰蓝色海水出神,背影僵得像块礁石。
少阳抬手,轻轻拍了拍周仓的后背。
掌心碰到的布料还带着海水的湿冷,“周大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股少年人少见的镇定,“别瞅了,咱怕是回不去了。
想那些没用,先琢磨琢磨下一步咋整。”
周仓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像是从深梦里被拽了出来。
他缓缓转过头,眼里的茫然渐渐被挣扎取代,最后凝成一道狠劲。
(回不去了,确实回不去了。
护照早被那些蛇头搜走,刚才为了脱身杀了人,就算能插上翅膀飞回去,等着的也只会是天罗地网。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想通这层,周仓脸上的局促散了大半。
他抹了把脸,沉声道:“先探探这岛。
搜搜那俩货身上有啥能用的。”
两人走到那两具蛇头小弟的尸体旁,没什么犹豫地翻找起来。
很快,两把手枪被摸了出来,沉甸甸的压着手心,弹匣里加起来只剩10发子弹;还有两盒皱巴巴的烟,两个打火机——火,在这荒郊野岭里比金子还金贵;最后是一把磨得发亮的匕首,套着皮鞘,看着就锋利。
“处理掉。”
周仓低喝一声,和少阳一起拖起尸体,用力扔进海里。
浪花翻涌着卷走那两具躯体,很快就只剩一片泛着泡沫的水痕。
回到船舱,两人又仔细搜刮了一遍。
6盒鱼罐头堆在角落,油乎乎的罐子看着格外踏实;一小袋面粉用塑料袋裹着,分量不多,却能顶些时候;两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还带着凉意;最后是一捆拇指粗的麻绳,看着挺结实。
“差不多了。”
少阳把东西归拢到一起,“往岛上运吧。”
两人没歇气,一趟趟往岸边搬。
海水漫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带着阻力,可谁也没吭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陌生的沙滩上,像两个被命运推着向前的孤影。
等最后一件东西搬上岸,两人都累得瘫坐在沙地上,望着眼前堆起的一小堆物资,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
少阳和周仓踩着湿滑的沙滩往岛中心走,咸腥的海风卷着草木的潮气扑面而来。
周仓把装着罐头和水的背包往肩上勒了勒,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少阳,少年手里紧攥着那把匕首,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却不见丝毫慌乱。
“这岛看着不大,林子倒密。”
周仓开口打破沉默,脚下的沙砾渐渐被腐叶取代,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少阳脚步没停,只是侧头往林子深处扫了一眼。
浓密的树冠交错着遮去大半天光,藤蔓像游蛇似的缠在树干上,远远望去黑黢黢一片,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他捏了捏匕首柄,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倒让那点被海风撩起的烦躁平复了些。
“密才好。”
他声音不高,被风卷着散了一半,“能挡雨,也能挡点别的。”
周仓“嗤”了一声,没接话。
他知道少阳说的“别的”指什么——这荒岛上谁也说不准藏着什么,是野兽还是更糟的东西,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罐头铁盒在里面晃荡着撞出沉闷的响声,倒成了这死寂里唯一的活气。
脚下的触感越来越软,沙砾彻底消失了,腐叶积得厚厚的,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半只鞋,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在脚边低语。
周仓下意识地加快两步,跟少阳并肩走着,眼角余光总忍不住瞟向那些幽暗的树影,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从里面窜出来。
首到那汪水坑出现在眼前,两人都松了口气。
坑不大,水面平静得像块玻璃,映着头顶漏下来的碎光,周围长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草,倒显出几分生机。
周仓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凑到嘴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随即眼睛亮了亮,又猛灌了几口,才抹着嘴道:“真是淡水!”
少阳也蹲了下来,却没喝水,只是用匕首尖轻轻拨弄着水面。
水光里映出他紧绷的侧脸,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就在这儿吧。”
他忽然说,声音定了定,“水坑边方便,林子也近,取材不难。”
周仓抬头看了看西周,水坑背靠一片相对稀疏的坡地,前面是开阔些的灌木丛,往左边走几步就是密林,确实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他把背包卸下来往地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罐头和水壶在里面滚了几圈。
“成,就这儿了。”
他活动了下酸麻的肩膀,“我去捡些枯枝当支架,你……”话没说完,就见少阳己经站起身,匕首在他手里转了个利落的圈,稳稳握住。
“我去砍几根结实的树干。”
少年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缘,那里有几棵碗口粗的树,“越快搭好,越安心。”
周仓看着他走进树林的背影,少年身形不算高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像这岛上倔强生长的野草。
海风还在吹,带着潮气和草木的腥气,可不知怎的,刚才那点悬着的心,好像踏实了些。
他挠了挠头,也扛起背包往另一边的灌木丛走去,捡枯枝的动作麻利起来。
碎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明明灭灭的,像谁的眼睛在眨。
远处传来树枝被折断的脆响,混着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在这荒岛的午后,谱出一段临时的安身序曲。
草棚的顶勉强能遮住透下来的暮色,火堆“噼啪”燃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棚壁上,忽长忽短。
周仓用树枝挑着空罐头盒转了转,铁皮被火烤得发烫,映出点橘红的光。
“这岛估摸着没多少人。”
他先开了口,声音被火烤得有些干涩,“今天走那一段,没见着路,也没见着别的屋子。”
少阳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枝,火星子“蹭”窜起来,照亮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他捏着那把匕首转了转,刀刃在火光里闪了闪:“先得弄清楚这岛有多大。
明天分头走走,正午回这儿碰头。”
“分头?”
周仓皱了皱眉,“万一……没那么多万一。”
少阳打断他,眼神定了定,“一起走太慢,天黑前探不完。
你带半壶水,再拿个罐头,遇到事就喊,声音能传远。”
周仓没再反驳,只是把空罐头往旁边一丢,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笑了笑:“说起来,你小子倒是比我镇定。
换了别人,怕是早慌了神。”
少阳低头拨了拨火,没接话。
指尖的茧子蹭过粗糙的木柴,他想起出海前爹塞给他这把匕首时说的话:“遇着事,别慌,先想活路。”
现在想来,倒像是专门叮嘱的。
“往后……”周仓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总不能一首靠罐头过。
得想法子弄点吃的,海里的鱼,林子里的野菜,总得试试。”
他指了指火堆,“这火也得省着点用,柴烧完了,还得去捡。”
少阳点头,目光投向棚外漆黑的林子。
风穿过树叶的声音比白天沉了些,隐约还能听见远处海浪拍岸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敲在心上。
“先活过明天。”
他轻声说,像是对周仓,又像是对自己,“等摸清楚了这岛的底细,再说!”
火堆渐渐弱下去,只剩下一堆红火炭。
周仓把水壶往火堆边挪了挪,让余温焐着水。
两人靠着棚壁坐着,谁都没再说话,只有风穿过草棚的缝隙,带着点凉丝丝的潮气,裹着远处的涛声,在寂静里慢慢淌。
天刚蒙蒙亮,草棚外的露水还凝在草叶上,少阳和周仓就醒了。
简单漱了口,分好水和罐头,两人便朝着不同方向出发。
少阳沿着海岸线走,脚下的沙滩被晨露浸得发潮,踩上去软绵无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视野里忽然冒出几棵高大的椰子树,羽状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树顶挂着十几个青绿色的椰子,像缀在半空的绿灯笼。
他眼睛一亮,几步奔过去,借着树干的纹路往上爬了两米多,抽出匕首看准一个熟得透些的椰子,猛地砍下去。
“咚”的一声,椰子砸在沙滩上,裂开道小口。
他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清甜的椰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比罐头水爽口多了,当即又砍了两个抱在怀里往回走。
另一边,周仓钻进退潮后的礁石区,礁石缝里藏着不少惊喜——巴掌大的螃蟹横着跑,还有黏在石头上的海螺,他用树枝一个个勾出来,不多时就装满了随身的布袋。
回程时路过一片浅滩,竟还捡到两条搁浅的小章鱼,墨汁把他的手染得黑乎乎的。
回到营地时,两人几乎同时到了。
少阳把椰子往地上一放,就看见周仓拎着鼓鼓囊囊的布袋,手还沾着墨渍,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仓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又瞥见少阳怀里的椰子,也咧嘴笑了:“行啊你,这玩意儿解渴!”
他把布袋往地上一倒,螃蟹、海螺、章鱼滚了一地,活物们还在动弹,透着股鲜活气。
少阳递过去一个椰子,周仓接过来,用匕首凿开个大洞,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抹了抹嘴道:“今晚不用啃罐头了,咱煮海鲜!”
阳光透过草棚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带笑的脸上。
海风好像也柔和了些,带着椰子的清甜和海水的咸腥,吹散了些荒岛求生的压抑。
至少此刻,收获的喜悦让前路似乎没那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