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是什么意思

李醒醒有个秘密身份：城市空洞饲养员。这事听起来荒唐。空洞，无形无质，怎么饲养？

但李醒醒知道，每个深夜，那些白天被喧嚣掩盖的“洞”就会悄然出现。

它们潜伏在写字楼刚熄灭的格子间灯光里，藏在购物中心关门后空荡回响的脚步声里，

蜷缩在出租屋凌晨屏幕上幽蓝的光晕下。它们啃噬着疲惫的灵魂，留下一种冰凉的虚无感。

李醒醒的工作，就是找到它们，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喂养”。工具？没有。方法？

全凭感觉。有时是哼一首不成调的老歌，歌声的音波会像涟漪一样在空气中荡开，

抚平某个角落微小的裂隙；有时是停下来，对着路边广告牌上完美得不真实的面孔，

做一个更荒谬的鬼脸，

那附着在广告牌表面的空乏的欲望洞窟会被鬼脸的蛮力撑破一小块；更多时候，

他在凌晨的便利店里，把买来的热包子和豆浆，递给门口衣衫单薄、眼神浑浊的流浪汉，

看着那份微小的暖意暂时填进对方人生巨大的豁口时，

他感到自己灵魂深处某个因孤独而滋生的洞也被短暂地安抚了。他管这叫“以洞填洞”。

别人的，和自己的。那天夜里，他感觉特别不对劲。一种巨大的“空”在城市中心涌动，

不是他日常“饲养”的小打小闹。那洞的引力大得惊人，他像被卷入漩涡的叶子，

身不由己地朝城市中心的观景塔走去。那里平时游人如织，

深夜却成了钢筋水泥构筑的冰冷孤岛。塔顶的平台空旷如巨大的停机坪。晚风很冷，

吹透单薄的外套。在平台边缘，

他看到了源头——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旋转的暗色“风眼”。没有光能从那里逸出，

它只是安静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远处霓虹的倒影、夜航机微弱的星光、空气里残留的微尘，

甚至……他的目光。李醒醒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寒冷。更让他心惊的是，洞旁边，

安静地坐着一个女孩。穿着考究的连衣裙，像刚参加完一场晚宴。她抱着膝盖，

背对着城市的繁华灯火，正面着那吞噬一切的空洞，眼神是李醒醒见过最彻底的——空白。

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是绝对的、冰凉的虚无，比脚下的深渊更纯粹。

她是这个巨大空洞的“圆心”。或者，空洞就是她内心世界的外泄。“喂！

”李醒醒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中被风撕扯得零碎。女孩没有回头。

空洞的旋转似乎加快了一分。李醒醒知道，常规的“饲养”没用。唱歌？太微弱。做鬼脸？

太幼稚。食物？太浅薄。他看着女孩的背影，看着那吞噬光的巨大黑暗，

第一次感到了自己“饲养员”身份的彻底无力。他用来填补空洞的小把戏，

在这个终极的虚无面前，如同朝黑洞丢石子。他僵在原地。该怎么办？他甚至不敢靠得太近，

怕被那无形的引力撕碎。沉默笼罩着塔顶，只有风声呼啸。

城市在脚下像个庞大而精密的幻影，无数的灯光代表着无数正在形成或已被填充的“洞”。

他想起递出去的热包子，哼过的跑调的歌，做过的滑稽鬼脸……那些微小的、笨拙的填补，

似乎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巨大的洞嘲讽了。它们真的有意义吗？还是仅仅是一种自我欺骗？

他看着女孩融入阴影的侧脸，看着那纯粹的虚无。突然，他明白了。

要“饲养”这种级别的洞，需要的是同等份量的——“真实”。他不顾引力的撕扯，

在离女孩和洞几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模仿着她的姿势。他没有看那恐怖的洞，

也没有试图去“填补”它。他只是开始说话。不是安慰，不是鼓励。是倾诉，是倾倒。

像个傻瓜，像个醉汉。“我今天又被客户骂哭了，”他开始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他说我的PPT空洞得像个筛子……我真想告诉他，你说的没错，我脑子里就是个大筛子，

漏得什么都不剩……”他讲那个刻薄的上级，讲地铁上踩了他新鞋还不道歉的陌生人，

讲自己那间永远照不进阳光的朝北出租屋，讲母亲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醒醒啊，

你过得还好吗？’……他说着琐碎、失败、卑微、无力的日常。没有粉饰，没有励志，

只有生活的毛边和腌臜。他把这些真实的“存在”摊开在自己面前，

也摊开在那个空洞的边缘。他讲着讲着，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角，是咸的，涩的。

他没有擦，任由它们流淌，就像任由自己的脆弱和不堪暴露无遗。“你知道吗？”他哽咽着，

更像是对着自己和空洞说，“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胃里也有个洞，

怎么吃都填不满……心脏也是，像个烂了底的袋子，什么都装不住……”他没有看女孩，

但感觉到旁边细微的动静——极其轻微的一声吸气。空洞旋转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点？

又或者只是一种错觉。李醒醒不指望奇迹。他就像面对一个无底深渊，

固执地、笨拙地一粒一粒往下丢沙子，丢自己真实存在过的灰烬。

他看到女孩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

像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极其微弱的火柴。够了。今晚，能感觉到那一个细微的蜷缩，

或许就是他能为这个世界最大的空洞做的一次“饲养”。风声依旧。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刺透云层时，李醒醒站在空荡的塔顶平台。巨大的空洞消失了，

只留下冰冷的空气和空旷的地面。那个女孩也不见了踪影。仿佛昨夜只是一场离奇的梦。

只有李醒醒知道不是梦。他口袋里，多了一张字迹潦草、仿佛被泪水洇湿过的小纸片。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市另一端的某个咖啡馆，时间是今晚七点。

他感到肺部的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沉重，却又意外地涌动着一种微弱但清晰的“实感”。

那是一种因被掏空而产生的……另一种充盈。新的空洞已经开始在城市无数个角落孕育。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气息在晨光里凝结成一团短暂的白雾，然后消散。饲养任务，又开始了。

今晚七点，是下一个洞的约定。他用冻得发红的手指，轻轻捏紧了口袋里的纸片——这次，

他也许需要一个搭档了？城市西区巷子深处，“回声”咖啡馆的霓虹灯管坏了一节，

固执地闪烁着“回口”字样，像个倔强的破音符号。李醒醒隔着沾满油污的玻璃窗，

看到了那个身影。她坐在最角落的卡座，背对着门，融入暖黄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昨夜那身考究的连衣裙换成了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衫，显得整个人更单薄，

像随时会被椅子吃掉。桌上摆着两杯几乎没动过的摩卡，奶油漩涡塌陷成浑浊的沼泽。

李醒醒推开门，老旧铜铃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店里弥漫着咖啡渣的焦苦和一种过于甜腻的香薰味，混杂起来令人微醺，或者说眩晕。

他走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短促的刮擦声。女孩抬起头。

晨光并未洗去她眼底的空寂，只是换了一种材质——不再是昨夜那种吞噬一切的黑，

而是一种磨砂质感的灰，蒙着疲倦的尘埃。她看着他，眼神像穿过一层冰面，没有波动。

“点了摩卡，”她的声音比昨夜更哑，带着砂纸般的颗粒感，

“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甜腻的东西。” 她推过其中一杯，

白色的泡沫在深褐色的液体边缘颤动。“谢谢。” 李醒醒端起杯子，没喝。

温热的杯壁透过手指传来细微的热量，像濒死生物的体温。

沉默像咖啡杯上袅袅的白汽一样升腾、缠绕。昨夜塔顶倾泻出的那些真实、狼狈的情绪碎片，

此刻像一个扔在地上的湿口袋，沉重且尴尬。在城市肮脏坚硬的地面上，

掏心掏肺的倾诉显得那么可笑。“你叫……”李醒醒试图打破僵局。“苏末。”她打断他，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连帽衫的袖子滑落了一点，

李醒醒的视线捕捉到她左手腕内侧——一道异常光滑的凹陷。不是伤疤，

没有疤痕组织那种崎岖增生。那更像是……一小块皮肤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精确地“挖”走了，

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肤色略浅的、完全光滑的浅坑。就像一个微型的天体陨石坑，

刻在生命的表皮。他呼吸一窒。那就是她“饲养”的印记？还是……空洞本身的源头？

苏末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迅速拉下袖子，遮住了那片“虚空”。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熟练的防备。“昨晚……”李醒醒清了清嗓子，

试图找回一点“饲养员”的感觉，“那个洞……”“它叫‘归墟’。

”苏末端起自己面前的摩卡，轻轻晃动着杯子，深褐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下粘稠的痕迹。

“所有被遗弃的情绪，无处安放的渴望，最终都流向那里。它……胃口很大。

”她的声音平板得像在念一份实验报告。“饲养员？” 她忽然抬眼，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李醒醒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和……几不可察的嘲弄？

“你管那些街头巷尾的小打小闹叫‘饲养’？用几个包子，几首荒腔走板的歌？

”李醒醒的脸微微发烫。昨夜塔顶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不然呢？”他反问，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温热的杯壁。“难道像你一样，用自己喂它？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她被袖子盖住的手腕。苏末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像是一个笑，

但空乏得没有任何笑意。“喂？不，‘归墟’不是宠物，不会摇尾乞怜。它只是存在，

并且吸引。吸引像我这样的……磁极。”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里，

太‘空’的人，自然会与它的频率同步。不是我在喂它，是它在吸取我所剩无几的‘存在’。

我的情绪，我的感觉，我的‘实感’，都是它的食粮。”李醒醒心头一凛。

他想起塔顶她空洞的眼神，想起那个疯狂旋转的“风眼”。“那你在做志愿者？牺牲自己？

”他问，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苏末嗤笑一声，短促而干涩。“牺牲？

那是崇高的词汇。我只是……沉没成本太高了。你见过真正溺在水里的人吗？

当你在深渊里待得太久，黑暗反而成了最熟悉的保护色。挣扎？那只会沉得更快。

” 她喝了一大口冷掉的摩卡，甜腻的冰凉滑入喉咙，

“我只是学会了在窒息中稍微维持呼吸，直到彻底放弃或者……被彻底吸干。

”她看着李醒醒眼中明灭的复杂光亮，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你看，

真正的空洞饲养员，不是去‘填补’，而是……学会‘共生’。和那个正在吃掉你的洞共存。

在吞噬中寻找一点残渣，来证明自己还没彻底消失。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

喝着甜腻的咖啡，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她指了指窗外匆匆走过、面无表情的人群，

“这城市里，和我一样在‘共生’的人，多着呢。只是他们看不见身上的洞，

或者装作看不见。”李醒醒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升。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对抗空洞，

是在填补。但苏末撕开了另一个真相——也许所有的“饲养”，

本质上都是一种缓慢的、无法抵抗的“被共生”。

就像他用那些微小善举来麻痹自己灵魂深处的孤独，用他人的裂缝来对照自己的伤口，

以获得一种“我还在做事，我还在感受”的微弱确认。咖啡馆的光线似乎更昏暗了。

空气也变得滞重粘稠。

的目光扫过咖啡厅的其他角落——那个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年轻男人，

他太阳穴附近的气流似乎在微微扭曲；角落里独坐看书的老人，身前茶杯的热气蜿蜒上升，

却在离桌面几寸的地方突然断掉，像被什么无形的存在瞬间吸走。恐惧让他移开视线，

又看见邻桌两个笑靥如花、拍照打卡的女孩，她们肆意的笑声传到耳边，

却带着一种塑料般的空洞质感，仿佛声音的尾音在某个节点被……提前掐断了。

原来苏末没说谎。“共生”才是常态。那些大大小小的洞，一直在这里，

只是他从前太专注于自己的“小打小闹”，未曾看清这笼罩所有人的庞大阴影。

“所以……”李醒醒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哑，

“那个塔顶……是你……”“是我的‘归墟’又一次周期性涨潮。”苏末语气疲惫，

“昨天它特别饿。而你的‘真实倾诉’，那些眼泪，

那些卑微琐碎的不如意……像往即将干涸的油井里砸了一块石头。”她看着李醒醒的眼睛，

灰蒙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光影，“它太‘实’了。不是刻意营造的爱与勇气，

而是……最朴素的痛苦。这种‘实感’，对‘归墟’来说像烈酒，暂时冲淡了它的浓度。

或者说，它被……噎了一下。”李醒醒明白了纸片的含义。那不是约会的邀请，

是呼叫支援的信号弹。“你需要……更多的‘真实’来‘噎’住它？”“是。

”苏末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掩饰。“一次两次远远不够。‘归墟’会复原，

下次出现只会更凶猛。我需要一个……”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一个稳定的‘痛苦来源’。不用多么伟大深刻，就像你昨天那样就好。

卑微、琐碎、真实存在的烦恼。”她向后靠在卡座背椅上，陷得更深，几乎被阴影吞没。

“当然，风险很高。离‘归墟’太近，就算是我，也容易被它溢出的寒气冻伤。你更甚。

塔顶你感受到的引力只是皮毛。所以，你可以拒绝。”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现在离开，

我们依然是两条平行线。你把那张纸片当成昨夜的一个梦就好。

”她的坦然甚至带着一种自毁倾向的平静。拒绝是安全的，

但等于看着另一个生命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答应呢？像抱着一个炸弹走进风暴眼，

用自己的狼狈和血肉去平息那名为“归墟”的巨兽之怒。

李醒醒看着苏末帽衫下苍白的小半张脸，看着她手指无意识蜷缩的姿势——像试图抓住什么，

但掌心空空如也。他又想起便利店里那个流浪汉浑浊眼睛里，

因为一个热包子而短暂亮起的光。那光微弱，但曾照亮过他内心的某个角落。

那些街头巷尾的“小打小闹”真的毫无意义吗？在终极的虚无面前，

一个温暖的包子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拿到包子的那个人，那就是驱散寒意的一小簇火苗。

或许，“归墟”并非不可战胜。它是无数微小空洞汇聚而成的巨兽。

每一个被“饲养”的小洞减少一分，这巨兽的食粮就少一分。

用无数真实的、微小的“存在”去喂养那些分散的小洞，同时也能……缓解“归墟”的饥饿？

这念头像黑暗中迸发的一丝火星。李醒醒看向桌上那杯凉透的、甜腻的摩卡。

白色的泡沫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难看的咖啡色残留印迹。他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带着劣质咖啡香薰的空气灌入肺中。“你的‘归墟’下次‘饿’，是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苏末灰蒙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没说时间，只是轻轻抬起了左手。袖子滑落，

露出了那个硬币大小、光滑的、代表虚无的凹陷。“当它……变得温热的时候。

”手腕的“空洞”冰冷而光滑。李醒醒点点头。他伸出手，端起那杯凉透的摩卡，没有犹豫，

大大地喝了一口。冰冷的、又甜又苦的粘稠液体滑过喉咙，

带来一种怪异又刺激的“存在感”。“知道了。”他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上，

发出一声闷响。窗外，城市黄昏的光线在污染层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浑浊的橙红色。

无数建筑的窗口次第亮起，像点燃无数盏苍白的小灯，等待着各自的空洞在夜色中悄然降临。

一个新的、荒诞的“饲养”开始了。这一次，目标是名为“归墟”的巨洞。

饲养员的数量：两人。饲料：他们真实得狼狈不堪的生活碎片。

城市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压力分布图。

常被切割成两份：一份是惯常的“小洞饲养”——替便利店后巷的流浪老猫清理感染的伤口，

对着地铁站巨大奢侈品广告上冷艳超模的完美侧脸偷偷比“V”字手，

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看一个孩子笨拙地追着肥皂泡。

这些举动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如萤火虫的尾光。另一份，

则完全围绕苏末和那个名为“归墟”的庞大空洞。他们的“饲养”工作开始了。

地点：老旧居民楼的天台水箱旁。时间：凌晨三点。

一个即将崩溃的楼顶角落酝酿出的悲伤空洞——源于一个中年男人目睹久病妻子的骤然离世，

那未被释放的巨大悲痛如同粘稠的沥青，在楼顶角落淤积，空气都沉得像灌了铅。

“准备好了吗？”李醒醒低声问。他手里没有包子，没有热饮，只有一颗同样沉重的心。

苏末点头，裹紧灰色的连帽衫。她像一只感知风暴的雀鸟，眉头微蹙。她伸出左手，

手腕内侧那个光滑的凹陷正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寒意。

她低声道：“这个量级，比塔顶那次小很多……试试看。

”李醒醒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走向那个蜷缩在女儿墙根下、无声颤抖的黑影。

他盘腿坐在男人旁边的水泥地上，没去看对方泪流满面、鼻涕横流的脸。

他盯着远处城市边缘朦胧的地平线，开始讲述。讲他小时候养过的狗，叫大毛。大黄狗，

特别傻，下雨天喜欢跑出去在泥坑里打滚。讲他抱着浑身泥巴的大毛洗澡时，

狗眼里那种无辜又依赖的亮光。讲大毛在某个冬天被人偷走时，

那种撕心裂肺却哭不出来的痛——一种被硬生生扯走一块血肉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的空洞感。

他的声音很平缓，没有刻意煽情，只是在陈述一些被时间尘封的细沙般的事实。

男人的抽泣声微弱了一些，似乎被这毫不相干的故事短暂地带离了漩涡中心。

苏末站在几步之外，左手微微抬起。李醒醒用眼角余光瞥见，她手腕上那片光滑的凹陷表面，

正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水波震荡的纹路。空气中，那股淤积的沉重感似乎在……流动？

一丝丝，一缕缕，肉眼不可见地，从男人身上抽离，朝着苏末的手腕方向汇聚。痛苦在转移！

不是消失，而是像水流找到了新的通道！但这过程绝不轻松。

苏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嘴唇抿得更紧，脸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维持着“通道”仿佛在消耗她自身的“燃料”，那些被导入的沉重情绪，

像冰冷的针尖刺着她的神经。她的眼神重新覆上一种冰凉的麻木，

像是在强忍着某种内在的呕吐感。李醒醒的讲述没有停。

对老板办公室有效；抱怨自己煮糊了一锅本来准备犒劳自己的面条……他的抱怨琐碎、卑微，

充满了生活的灰尘味儿，与男人丧妻的滔天巨痛相比微不足道，却真实得像踩在脚下的路。

而苏末，就像一个沉默的导体，艰难地承接、流转着这两种不同烈度的“真实”。

手腕上那个光滑空洞的表面震荡越来越明显，散发出一种更深的寒意。

当李醒醒讲到因为忘记交电费而被房东威胁断电时，男人突然沙哑地开口，

像砂纸摩擦：“……那碗面……糊了可惜……”那是悲痛绝望黑洞边缘极其微弱的一丝共鸣。

就在这一瞬间，苏末闷哼一声，猛地捂住了左手腕！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李醒醒噤声，

冲过去扶住她胳膊。入手一片冰凉！隔着薄薄的帽衫布料，

他能感受到她手臂肌肉的僵硬和颤抖。男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但眼神里那种灭顶的绝望似乎……消散了一部分，变成了一种沉重的疲惫和虚空。

天台上淤滞的沉重感消失了。角落的空气恢复了流动。

那个微缩版的悲伤空洞似乎暂时被……导流掉了？“成功了？”李醒醒压低声音，扶着苏末，

感觉她轻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枯叶。苏末急促地喘息着，艰难地站稳。她松开捂着的手腕，

低头看去。李醒醒的心也跟着沉下去——那个硬币大小的凹陷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光滑冰冷。

甚至……更深了一点？寒意更甚？“暂时……稳住了那个小洞。”她声音气若游丝，

夹杂着痛苦，“但我手腕的‘归墟’……被强行‘喂’了这些……消化不良……”她抬眼，

灰蒙蒙的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快……否则我会被它冻住……”李醒醒立刻明白了：他们的“饲养”本质上是危险的平衡木。

每一次分散小型空洞的能量，都会强行纳入“归墟”的体系。苏末是中枢，也是缓冲带。

而缓冲带本身，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他那些琐碎的烦恼，是中和巨兽狂暴食欲的沙土，

却也在磨损她的“容器”。他二话不说，拉着苏末冰冷的手腕下楼。

在24小时药房买了一袋高热量的巧克力棒和一保温杯滚烫的热水。

他们在路边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李醒醒剥开糖纸，

近乎粗鲁地把甜得发腻的巧克力塞进苏末嘴里，强迫她吞咽。“咽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和强硬，“补充热量！

”苏末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顺从地咀嚼、吞咽。一杯滚烫的热水下肚后，

她颤抖的身体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冰凉的指尖有了一丝微弱的回暖迹象。

她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望着天上被城市灯光淹没的稀疏星子，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你……比我想象的麻烦。”她语气依然平平，但似乎少了一分拒人千里的死寂。

李醒醒看着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心中五味杂陈。“下次……我多准备点难吃的故事。

”他试图活跃气氛。苏末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快到无法捕捉。几天后，

苏末发来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它饿了。

后面附上一个定位——这次不是人迹罕至的塔顶天台，

而是城市中心的……一座大型商场的儿童游乐区。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

照在五颜六色的滑梯和塑料球海洋里。孩子们尖叫着、笑着穿梭其中，

空气里满是甜腻的爆米花香和塑料玩具的味道。

这里是城市里最喧闹、最充满“生机”的地方之一。李醒醒远远就看到了苏末。

需要花不少游戏币才能从抓娃娃机里钓起来的昂贵奖品——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的休息椅上。

她脸上甚至画了点淡妆，试图融入周围欢乐的氛围，但那双眼睛里的灰败过于浓重，

像落在画上的一层铅灰。她的左手腕藏在玩偶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