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录音机的喇叭蒙着层灰败的蛛网,电流噪音炸开的瞬间,蛛网震得簌簌发抖。
那声音绝非寻常的沙沙声,倒像有把钝锯在生锈的铁皮上疯狂拉扯,锯齿勾着金属毛刺发出刺耳的尖叫,先一步撕破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下一秒,更汹涌的声响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喘息声带着潮湿的黏腻,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喉咙里,每一次起伏都裹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声从齿缝间挤出来,时而细碎如蚊蚋振翅,时而陡然拔高,像被捏住翅膀的飞蛾在绝望扑腾。
木板床的吱呀声格外分明,老旧的床板仿佛随时会散架,每一声 “呀 ——” 都拖得绵长,混着床脚碾过水泥地的摩擦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最让人面红耳赤的,是肉体相撞的闷响,沉重、规律,带着某种原始的野蛮,一下下砸在耳膜上。
这些声音太鲜活了,鲜活到能让人清晰勾勒出画面 —— 凌乱的被褥,交缠的肢体,蒸腾的汗气。
它们像有生命的藤蔓,顺着敞开的门缝蜿蜒爬行,掠过走廊里堆放的腌菜坛子,缠住晾在铁丝上的褪色衬衫,甚至钻进对门张婶家半开的窗缝里。
筒子楼的寂静被彻底撕碎,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门缝后、窗棂间探出来,贪婪地吞噬着这突如其来的春色。
“泽承哥…… 嗯…… 轻点……” 录音里的林薇薇发出腻得发齁的声音,尾音故意拖得九曲回肠,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纯真,又藏着掩不住的放荡。
“薇薇……你个小妖精……啊……别……有人……”那声音像裹了蜜的针,甜腻之下是尖锐的挑逗。
可此刻缩在床头的林薇薇,脸白得像张刚拆封的宣纸,连嘴唇都褪尽了血色。
她把自己裹在印花棉被里,被子边缘被手指攥得发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方才录音里那放荡的尾音还在房间里回荡,转头就撞上她眼底翻涌的惊恐,像见了猫的老鼠,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点动静就会引来什么。
这对比太荒诞了。
就像刚看完一场烈火烹油的大戏,转头却撞见戏台子后缩着的、连妆都来不及卸的小旦,眼里没了戏文里的风情,只剩仓皇。
电流噪音还在滋滋作响,像在为这场荒诞的对比伴奏,把房间里的尴尬和难堪,一点点推向极致。
“宋菀柠!
***快关掉!!”
顾泽承脸涨成了猪肝色,裤子只提到一半,也顾不上了,像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朝宋菀柠扑过来,试图抢夺录音机。
宋菀柠早有防备,灵巧地侧身躲过。
她不是前世那个只会默默流泪的宋菀柠了!
在顾泽承扑空的踉跄瞬间,她抬起穿着硬底布鞋的脚,狠狠踹在他腿弯上!
“嗷!”
顾泽承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膝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眼镜也飞了出去,狼狈不堪。
“关掉?
这才刚开始呢。”
宋菀柠冷笑,不仅没关,反而将录音机的音量旋钮拧到了最大!
那不堪入耳的声音瞬间被放大了数倍,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地向整个筒子楼扩散!
“我的老天爷啊!
这…这声音……是顾技术员家?
天哪!
那不是林薇薇的声音吗?”
“哎哟喂,这大白天的……不对,这大半夜的!
伤风败俗啊!”
“快!
快去叫居委会王主任!”
左邻右舍的房门纷纷打开,一张张震惊、鄙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探了出来。
议论声、惊呼声、小孩被惊醒的哭闹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筒子楼,瞬间炸开了锅。
顾泽承跪在地上,听着门外汹涌的议论和指指点点,看着宋菀柠那张冰冷如霜的脸,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弯的剧痛却让他使不上力。
“菀柠…菀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薇薇她…她心情不好,我来安慰她…”他语无伦次,试图去抱宋菀柠的腿。
“安慰到床上去了?
顾技术员的口才,真是安慰到人心坎里,安慰到身体力行啊!”
宋菀柠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他满是汗渍的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前世道貌岸然、最终将她弃如敝履的男人,眼中只有一片冰封的荒漠,再无半分情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怒火的妇女声音:“都让开!
让开!
像什么样子!”
居委会的王主任,一个身材敦实、烫着时兴“菜花头”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大妈,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看到屋内的场景——敞开的门,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的顾泽承,床上裹着被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林薇薇,还有站在屋子中央、抱着录音机一脸冷然的宋菀柠,以及那还在不知疲倦播放着“现场首播”的录音机——王主任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宋菀柠!
你搞什么名堂!
大半夜的放这种…这种…”王主任指着录音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伤风败俗!
影响太坏了!”
宋菀柠面对王主任的怒火,不卑不亢。
她啪地一声关掉了录音机,那令人窒息的声音戛然而止,但空气中的***和羞耻感却久久不散。
她环视一圈围观的邻居,目光最后落在王主任脸上,声音清晰而冷静:“王主任,各位邻居,你们来得正好。
我宋菀柠,今晚在这里,请大家做个见证。”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跪在地上的顾泽承和床上的林薇薇,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我的丈夫顾泽承,和我的‘好闺蜜’林薇薇,在我宋菀柠的新婚床上,被我抓奸在床!
证据,刚才大家都听到了。
这录音,我会好好保存。”
“菀柠!”
顾泽承惊骇抬头。
“我没有!
菀柠姐你误会了!”
林薇薇裹着被子哭喊,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慌乱地瞟向门口。
宋菀柠根本不理他们的狡辩,她转身,从五斗橱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木盒。
这是她奶奶临终前留给她的,里面装着宋家祖屋的房契和一些老物件。
前世,这房契被顾泽承花言巧语骗走,成了他发家的第一桶金,最终被林薇薇霸占。
她打开木盒,拿出那张泛黄的、写着繁体字的房契,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我宋家祖屋的房契。
顾泽承,当初你娶我,口口声声说会照顾我一生一世,转眼就做出这等龌龊事!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在顾泽承惊恐的目光和林薇薇怨毒的注视下,宋菀柠双手捏住房契的两端,没有丝毫犹豫——“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那张承载着宋家几代人心血的房契,被她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再撕!
西半!
碎纸片如同雪片般从她手中飘落,洒在顾泽承头上、身上。
“从今天起,我宋菀柠,与顾泽承,恩断义绝!
这婚,离定了!”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撕婚书!
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女人来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绝!
“不!
菀柠!
你不能!”
顾泽承彻底慌了神,也顾不得腿疼和丢脸,挣扎着想去抓那些飘落的碎纸片。
那祖屋虽然破旧,但位置好,是他觊觎己久的东西!
撕了房契,他拿什么去运作?
就在他扑向碎纸片,动作幅度过大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从他慌乱中还未系好的裤腰里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张折叠起来的、印着“市人民医院”抬头的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林薇薇看到那张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尖叫一声就想扑过去捡:“别动!
那是我的!”
但离得更近的王主任眼疾手快,一把捡了起来。
她疑惑地展开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妇产科检查报告?
林薇薇?
妊娠…阳性?
孕…孕八周??”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床上裹着被子的林薇薇,又扫向只穿了条裤衩、僵在原地的顾泽承。
“八周?!”
人群再次哗然!
“八周前顾技术员和宋菀柠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吧?”
“我的天,这…这时间对不上啊!”
“敢情这林薇薇肚子里早揣上了?
那还装什么清纯安慰啊!”
林薇薇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顾泽承更是如遭雷击,他根本不知道林薇薇怀孕了!
更不知道这报告怎么会在自己身上!
宋菀柠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冷笑。
这张伪造的、日期提前的孕检单,正是前世林薇薇用来陷害她“善妒”、“不能容人”,最终逼得她在流言蜚语中精神崩溃的“证据”之一!
看来这次,林薇薇是打算故技重施,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王主任捏着那张报告单,脸色铁青,看着林薇薇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林薇薇同志!
这日期怎么回事?
你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
林薇薇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鄙夷、唾弃、看笑话的脸,再看看地上那些象征着她计划彻底破产的祖屋房契碎片,最后对上宋菀柠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冰冷嘲讽的狐狸眼,一股急火攻心,白眼一翻,竟真的“晕”了过去,软倒在床上。
“薇薇!”
顾泽承下意识想去扶,却被王主任一把拦住:“顾泽承!
你也别装!
你们俩,穿好衣服!
现在!
立刻!
跟我去居委会把事情说清楚!
还有这报告单,明天我会亲自去医院核实!”
她扬了扬手里的纸,如同举着判决书。
闹剧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人群在议论纷纷中被王主任驱散。
顾泽承被两个红袖标大妈“请”去穿衣服。
宋菀柠冷冷地看着床上“昏迷”的林薇薇,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张从林薇薇慌乱中滑落在地的、伪造的孕检单,指尖拂过那清晰的、伪造的日期。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只是开始,林薇薇。
你的系统不是要掠夺吗?
看看我们谁掠夺谁!
她将伪造的报告单仔细收好,这是林薇薇“伪闺蜜”人设崩塌的第一块砖。
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祖屋房契的碎片,她没有丝毫留恋。
那栋充满腐朽气息的老宅,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祖屋地窖里,奶奶临终前含糊提到的“老物件”。
前世她懦弱,被顾泽承母子把持,从未有机会一探究竟。
这辈子,她得在顾泽承反应过来之前,把属于宋家的东西拿回来!
趁着顾泽承被带去居委会、林薇薇“昏迷”无人注意,宋菀柠迅速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贴身衣物和仅有的几十块钱粮票,用一个旧布包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让她窒息绝望的“家”,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没入筒子楼外沉沉的夜色中。
目标明确——宋家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