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在发布会上展示他“发明”的神经芯片时,轮椅上的我缓缓滑入聚光灯下。
全场哗然——七年前车祸瘫痪的“前妻”,正是这项技术的真正开发者。“陆总,
芯片控制仿生人的感觉如何?”我轻笑,指尖轻点轮椅扶手。三百台服务型仿生人同时转身,
电子眼锁定他错愕的脸。他领口的微型控制器突然失效,而我毛毯下的手指正发出幽蓝微光。
“忘了告诉你,我研发了二代芯片。”“用我的脑波就能控制。”--聚光灯,
像烧熔的黄金,滚烫地浇铸在陆沉舟身上。他站在未来科技博览会主舞台的中央,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高定西装,每一道褶皱都在灯光下流淌着昂贵的光泽,
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宛如一尊精心打磨的胜利者雕像。
他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笑容——谦逊中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如同用精密的游标卡尺测量过。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他身后,
流光溢彩,核心处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结构繁复精密的芯片,正缓缓旋转,
向四周辐射着代表神经信号的幽蓝色光丝,神秘而强大。“女士们,先生们,
”陆沉舟的声音透过价值不菲的音响系统,低沉、富有磁性,
清晰地传遍整个落针可闻的会场,“‘神经元核心1.0’,不仅仅是一枚芯片。
它是一把钥匙,一扇门,通往一个人类与机器和谐共生、效率与智能完美融合的新纪元!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汹涌的海啸,几乎要掀翻巨大的穹顶。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交织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网,
贪婪地捕捉着这位科技新神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前排的业界大佬们、顶尖投资人、科技媒体的主编们,脸上无一例外地写满了激赏与热切,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暴涨的数字。后排的观众伸长脖子,手机高举,
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陆沉舟微微抬手,优雅地压下如潮的掌声。他侧过身,
目光投向舞台一侧的阴影。“现在,”他朗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戏剧性张力,
“请允许我向各位展示,
‘神经元核心’最直观、最令人惊叹的应用成果——‘守望者’仿生人服务矩阵!
”舞台边缘的阴影无声地裂开。一支由三百台服务型仿生人组成的方阵,
如同从冰冷的深海中浮出,迈着绝对精准、绝对同步的步伐,整齐划一地步入聚光灯下。
它们通体覆盖着柔和的珍珠白外壳,线条流畅,毫无瑕疵。头部光滑圆润,没有五官,
只有一块占据整个面部的深色曲面显示屏,此刻正散发着稳定、温和的蓝色幽光。
它们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遵循着物理的完美极限,
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屏息的优雅。它们如无声的潮水,迅速、高效地分散开来,
精准地滑入台下密集的嘉宾席之间。托盘上盛着水晶杯的香槟被稳稳地递到宾客手中,
细微的调整角度确保酒液不会溢出分毫;精致的点心被灵巧的金属手指夹起,
准确地放在目标位置;甚至能根据宾客细微的肢体语言预判需求,提前调整服务姿态。
会场再次被惊叹的浪潮淹没。人们着迷地看着这些冰冷又高效的造物,
赞叹声、议论声嗡嗡作响。这是力量,是未来,是掌控一切的具象化。
陆沉舟站在光与赞叹的中心,如同接受朝拜的君王。他唇角的笑意加深,
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敬畏或狂热的脸庞,
一种巨大成功带来的、近乎膨胀的满足感在他眼底无声地流淌。他享受着这一切,
这由他的“智慧”所缔造的无上荣光。“正如各位所见,”他再次开口,
声音里充满了掌控全局的笃定,“‘神经元核心’赋予机器以‘理解’和‘响应’的能力,
使之成为我们最可靠的伙伴。它的潜力,远不止于此……”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回荡在科技殿堂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怀疑。陆沉舟,这个名字,今夜之后,
将镌刻在科技史的丰碑之上。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在陆沉舟浑厚声线和现场惊叹背景音里的声音出现了。是轮子。
不是大型机械的轰鸣,也不是服务仿生人那种精密的、几乎无声的滑动。是一种更轻、更慢,
带着一点不可避免的金属摩擦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它从主舞台侧后方,
那片被厚重帷幕和巨大音响设备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里传来。嗒…嗒…嗒…声音不疾不徐,
异常固执,像一枚冰冷的针,
试刺破会场里那层由陆沉舟的演讲和仿生人的演示共同编织出的、名为“未来”的华丽泡沫。
最初,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靠近舞台右侧前排的一位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士,正优雅地接过仿生人递来的酒杯,
脸上的微笑忽然凝固了一瞬。她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目光带着一丝困惑,
投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她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资深投资人,
原本专注地看着台上的陆沉舟,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短暂地偏离了焦点。
嗒…嗒…嗒…声音近了。那规律得近乎残酷的节奏,开始像水波一样,
一圈圈向外扩散、渗透。后排一些站着的记者,
摄像机的镜头原本牢牢锁定着光彩照人的陆沉舟和那些优雅的仿生人,
此刻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镜头微微偏移,试图捕捉阴影中即将出现的东西。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疑惑与不安的低语,如同细小的电流,开始在人群中悄然传递。
“什么声音?”“后面……好像有人?”“谁会在那里?”陆沉舟的声音依旧洪亮,
充满力量地宣讲着芯片的“革命性”和“无限可能”,
但他似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台下那细微的骚动。他演讲的节奏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那片滋生不安的阴影区域。他握着话筒的手指,
指关节因为瞬间的用力而微微泛白。嗒…嗒…嗒…轮子碾过光滑舞台地面的声音,
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聚光灯的边缘,光与暗的交界处,终于被突破了。一个轮廓,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轮廓,缓缓地从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滑出,
如同从深海浮上水面的古老沉船残骸,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压迫感。
轮椅的金属框架在舞台边缘溢出的强光下,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轮椅上的身影,
极其瘦削。一件剪裁利落、质地精良的黑色长裙,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像一层沉默的盔甲,
更衬得她露出的脖颈和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古井,
只有那双眼睛。当舞台上方那束最刺眼、最灼热的主灯光,
终于吝啬地将一丝光芒投射到她脸上时,那双眼睛抬了起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不见底,如同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寒夜。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那目光,像两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
精准无比地、跨越了喧嚣的人群和炫目的灯光,
直直地钉在了舞台中央那个如日中天的男人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陆沉舟的声音,那充满***与力量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上的笑容——那精心设计、无懈可击的胜利者笑容——在零点几秒内迅速褪色、凝固、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一种仿佛白日见鬼般的骇然,
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握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
话筒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瞬间撕裂了会场的寂静。“嗡——”啸叫声尖锐地回荡着,
像一个不祥的休止符。死寂。比刚才陆沉舟演讲时那种充满期待的安静,
更加沉重百倍的死寂,轰然降临,重重地压在整个博览会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张开的嘴忘了合拢,脸上的笑容和惊叹彻底冻结,
然后碎裂成一片片茫然的空白。数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瞬间从陆沉舟身上抽离,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突然闯入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上。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然后,
第一道不敢置信的、带着颤抖的惊呼,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天……天啊!是……是她?苏晚博士?!”“苏晚?!
她不是……七年前那场车祸之后,不是就……”“瘫痪了?植物人?精神崩溃?
外面一直这么传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她坐的轮椅……天,传言是真的?
她真的……”“苏晚”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死寂的会场炸开。
细碎、惊骇、充满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起,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声浪,
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她不是陆总的前妻吗?当年‘神经桥接’项目的核心创始人?
”“对对!我记得!七年前那场可怕的车祸,
就在项目取得关键突破后不久……陆总当时多悲痛啊!
利……我记得后来所有专利都归在陆总名下的沉舟科技了……说是苏博士精神受创无法继续,
授权给丈夫全权处理……”“授权?这种话你也信?看看她现在!坐着轮椅出现在这里!
这里面……”流言蜚语如同毒蛇,在人群的缝隙中迅速游走、缠绕、啮咬。
无数道目光在轮椅上的苏晚和舞台上面色铁青、震惊失语的陆沉舟之间来回穿梭,
带着探究、怀疑、怜悯和一种嗅到惊天秘辛的兴奋。陆沉舟站在舞台中央,
聚光灯依旧笼罩着他,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台下那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刺得他体无完肤。最初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被灼烧过的焦土,
升腾起的是狂怒的火焰。他必须掌控局面!立刻!马上!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他强迫自己扯动面部肌肉,
试图挤出一个混杂着震惊、关切和某种“合理”责备的表情。“小晚?!
”陆沉舟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刻意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痛心疾首的颤抖,
“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谁允许你出来的?
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你离开疗养院!看护呢?!看护在哪里?!”他一边说着,
一边急切地、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指向苏晚的方向,动作幅度极大,
充满了表演式的焦急和“丈夫”的责任感。
他试图将焦点重新拉回苏晚的“精神问题”和“身体状况”上,
用“关心”和“意外”来掩盖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危机。“保安!保安!
”陆沉舟对着台侧厉声喊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立刻!
马上把苏博士安全送回疗养院!她需要专业的医疗看护!她的精神状况不稳定,不能受***!
快!”他的指令清晰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舞台侧翼,
几名穿着黑色制服、佩戴着沉舟科技安保徽章的精壮男子闻声而动。他们训练有素,
动作迅捷,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酷,立刻从阴影中闪出,
大步流星地朝着舞台边缘、轮椅所在的位置包抄过去。金属鞋跟踩在光滑的舞台上,
发出沉重而压迫的“咚咚”声,如同战鼓擂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有人不忍地别开脸,有人紧张地捂住嘴,更多人则是瞪大了眼睛,
看着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保安逼近那个单薄的身影。这画面,
充满了***裸的强权对弱势的碾压感。轮椅上的苏晚,面对疾步冲来的保安,
面对陆沉舟那番声情并茂的“关心”和指控,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脸上的平静如同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的双眸里,一丝波澜也无。
仿佛那些汹涌而来的恶意和即将施加的暴力,不过是拂过冰面的微风。
直到保安们距离她仅剩下几步之遥,为首一人已经伸出手臂,
暴地抓住她的轮椅扶手时——苏晚那搁在轮椅扶手上的、苍白得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指,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大幅度的动作,仅仅是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轻轻一叩。
嗒。一声轻响,微弱得几乎被现场的嘈杂淹没。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