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的夏夜闷热难耐,蝉鸣声在燥热的空气里撕扯。
林小夏刚在便利店结束晚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
路过巷尾的“老张杂货铺”时,忽然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她驻足望去,只见张叔红着眼眶,正与楼上住户王阿姨对峙。
张叔的儿子阿强蜷缩在柜台后,头发蓬乱,手中紧攥着半瓶白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你们家天天半夜摔东西,吵得我儿子根本没法睡!”
张叔的声音颤抖着,手指关节因用力过猛泛着青白。
王阿姨却不依不饶:“你家那混小子失业了就在家撒酒疯,谁受得了?
有本事让他出去找工作啊!”
小夏注意到,阿强的手腕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反复抠挠留下的。
她悄悄掏出速写本,借着路灯的微光,快速勾勒出两人对峙的场景:张叔涨红的脸、王阿姨叉腰的姿态,以及阿强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特意加重了阿强手腕伤痕的线条,那几道痕迹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呐喊。
第二天傍晚,陈奶奶照例在阳台修剪茉莉。
小夏捧着那盆“新生”茉莉,心事重重地走过去。
陈奶奶瞥见她手中的速写本,目光落在张叔与邻居争吵的那页上,眉头微微皱起。
“张叔年轻时是巷子里有名的钟表匠,后来手表市场不景气,才开了杂货铺。”
陈奶奶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阿强这孩子,原本在机械厂干得不错,去年厂子倒闭后,就……彻底垮了。”
她手中的剪刀停顿了一下,几片茉莉花瓣轻轻飘落,“昨晚他们吵完后,阿强砸碎了店里所有的钟表。”
小夏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想起阿强手腕的伤痕,想起自己怀表中永远停摆的指针,一种莫名的共鸣在胸口翻涌。
陈奶奶忽然抬头望向她:“小夏,要不要试试用你的画,帮他们解开这个结?”
当晚,陈奶奶在杂货铺门口挂上了“邻里茶话会”的纸板,摆出自家腌的桂花糕和茉莉茶。
王阿姨被李姐硬拉了过来,张叔父子则坐在角落,阿强依旧低垂着头。
小夏将速写本摊在木桌上,那页争吵的画被特意放大,旁边还添了几笔——张叔布满老茧的手、阿强手腕的伤痕,以及王阿姨家阳台晾晒的婴儿衣物。
“王姐,你家小孙子最近夜里总哭闹吧?”
陈奶奶端起茶杯,语气温和。
王阿姨一愣,点了点头:“是啊,肠绞痛,闹起来没完。”
“可阿强的情况,您可能不太清楚。”
陈奶奶转向张叔,“阿强砸碎钟表,是因为他修不好自己心里的‘表’,停摆的时间卡住了他的脚步。”
小夏突然开口:“张叔,我见过您手腕上的划痕,和阿强的一样。”
她翻开速写本另一页,上面画着阿强蜷缩在柜台后的背影,周围布满破碎的钟表残片,中央却有一缕微光从缝隙中透出,“您和阿强,都在等一个能修好‘时间’的人。”
张叔的眼眶瞬间红了。
阿强猛地抬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小夏的画上。
王阿姨沉默片刻,轻声说:“其实……我也知道阿强不容易。
上次他帮我修了漏水的水管,一声都没吭。”
陈奶奶适时递上一盘桂花糕:“咱们梧桐巷住了一辈子,谁没个难处?
不如这样,王姐家装修时,张叔和阿强帮忙看看电路;阿强要是愿意,我认识个开修理厂的老板,或许能介绍个工作……”她看向张叔父子,眼中闪着期许的光。
小夏悄悄在速写本边缘添了一笔:原本对峙的两个人,在画中变成了共同修理电路的背影。
那页纸的角落,她画上了一枚小小的齿轮,齿轮的齿牙间,卡着一瓣茉莉花瓣。
茶话会结束时,李姐忽然叫住小夏。
她手里攥着那页张叔争吵的速写,目光落在画中阿强手腕的伤痕上:“这画……和你初中时画的那本很像。”
她声音有些发涩,“我三年前在巷口捡到过一本素描本,画的全是受伤的人——流浪猫断掉的腿、摔跤的小孩、还有……一个在雨中哭泣的女孩。”
小夏浑身一震。
李姐从抽屉深处掏出一本泛黄的速写本,封面沾着泥渍,正是她当年在父母车祸后丢失的那本!
她颤抖着翻开,里面每一幅画都熟悉得刺痛心脏——包括那张父母争吵时摔碎花瓶的场景。
“我一首留着,总觉得画的主人需要它。”
李姐的眼角泛红,“小夏,你画里的光,比那时候亮多了。”
夜色渐深,小夏抱着失而复得的速写本回到出租屋。
她将两本速写并排摆在桌上,旧本里灰暗的色调与现在画中逐渐出现的暖光形成鲜明对比。
窗外,阿杰的摩托车轰鸣声再度响起,尾箱的“永不放弃”贴纸在路灯下格外醒目。
她突然抓起画笔,在两本速写本的交界处画了一扇窗。
窗外是梧桐巷的街景,窗内,一盆“新生”茉莉正对着月光舒展花瓣。
画的最下方,她写下了一行小字:“光,从裂缝里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