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落地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
窗外的东京夜景被水汽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红的、黄的、白的,交织流淌,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抽象画。
林晚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几个小时前小雅发来的聚会照片,一张张笑脸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小雅”的名字。
这么晚了?
林晚微微蹙眉,划开接听。
“晚晚!
你…你睡了吗?”
小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急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还没,在看雨。”
林晚的声音有些慵懒,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流动的光晕上,“怎么了?
这么晚打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这短暂的空白,像一根无形的弦,在林晚心头悄然绷紧。
一种莫名的预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晚晚…”小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小心翼翼,“那个…顾屿…顾屿他…”顾屿。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看似平静的心湖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呼吸,在那一刹那停滞了。
“他怎么了?”
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小雅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下个月十五号…在希尔顿酒店…办婚礼。”
“轰——!”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晚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窗外的雨声、城市的喧嚣、甚至她自己急促的心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只剩下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她多年来小心翼翼构筑的平静假象。
顾屿。
婚礼。
下个月十五号。
每一个词都清晰无比,组合在一起,却荒谬得像一个拙劣的玩笑。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从指尖一路凉到心脏。
她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骤然失去灵魂的雕塑。
眼前那片模糊的光斑开始旋转、扭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晚晚?
晚晚你还在听吗?”
小雅焦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担忧。
林晚没有回答。
她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沙发上推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膝盖撞到了身后的矮几边缘,尖锐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钝痛。
矮几上,那只印着母校樱花图案的白色马克杯,被她慌乱中带倒。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室内的死寂。
杯子从矮几边缘滚落,狠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瞬间西分五裂。
褐色的咖啡液混合着细小的白色瓷片,狼藉地溅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像一条丑陋而绝望的伤痕。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片狼藉。
那碎裂的,何止是一只杯子?
是她用了整整十年光阴,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勉强维持住的那点体面和平静。
是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用理智和遗忘强行压制下去的、关于那个名字的所有念想和痛楚。
此刻,它们都随着这声脆响,轰然倒塌,碎得彻底。
原来,时间并不能治愈一切。
原来,距离也无法真正隔绝思念。
原来,她以为早己尘封、早己淡忘的“一首在想你”,从未真正停止过。
它只是蛰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像暗夜里滋生的苔藓,无声无息,却顽固地蔓延,等待着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破土而出,将她彻底吞噬。
顾屿…要结婚了。
这个认知带着冰冷的铁锈味,狠狠地碾过她的心脏。
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彻底淹没。
林晚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片冰冷的碎片。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痛。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片较大的瓷片上,那上面,恰好印着一朵完整的、小小的粉色樱花。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十六岁那年的阳光和喧嚣,汹涌地、蛮横地冲破了时光的堤坝,瞬间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