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沈砚就被手腕上的灼痛感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茅草屋顶的破洞正对着夜空，一轮血红色的满月悬在天幕，像枚被打翻的胭脂盘。
杂役院的弟子们都睡得死沉，只有他胸前的胎记在发烫，那枚形似枫叶的印记透过粗布麻衣，映出淡淡的红光。
“又是血月。”
沈砚低声咒骂。
三年前血月之夜，他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留下的锈铁剑突然出现在杂物房，剑鞘上刻着的 “砚” 字，成了他在这青云宗唯一的身份标识。
可灵根检测时，掌门摸着胡须说他是 “五行杂灵根，百年难遇的废材”，便被丢到这杂役院劈柴挑水。
今晚的灼痛感格外强烈。
沈砚摸出枕头下的锈铁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剑鞘上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歪歪扭扭地组成几道弧线。
就在这时，剑身突然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是在出汗。
沈砚下意识地用袖子去擦，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剑身上的水珠突然沸腾起来 ——一道刺目的白光炸开，他仿佛听见玻璃碎裂的脆响。
再睁眼时，锈铁剑的剑刃里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蓝白相间怪装的少女，头发短得像刚被狗啃过，正举着块发光的方块对着自己的脸。
她的嘴唇动了动，沈砚竟听见了从未听过的语言，叽里呱啦像只受惊的麻雀。
“你是谁？”
沈砚握紧剑柄，灵力在丹田打转。
可他那点微末修为，连剑穗都没能吹动。
少女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发光方块 “啪嗒” 掉在地上。
剑刃里的画面剧烈晃动，沈砚看见她身后是一排排会发光的方块，上面堆满了装订整齐的纸册。
“你能看见我？”
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不可能…… 全息投影的交互模块明明还在测试阶段……”沈砚皱眉：“什么投影？
这是我的本命剑。”
“本命剑？”
少女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哥们儿，你入戏太深了吧？
这里是《墟界》全息游戏的内测服，我是 BUG 修复组的实习生。
三天前服务器崩溃，我被困在这个 NPC 身体里了。”
沈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 “NPC” 这个词让他莫名烦躁。
他挥剑劈向旁边的木桩，剑刃却径首穿了过去 —— 锈铁剑变得半透明，剑刃里的少女正举着那块发光方块对准他。
“看这个。”
少女把方块转过来，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红得像血，“这是玩家死亡名单。
服务器崩溃后，所有滞留在游戏里的玩家都会被系统强制删除，每天三个，今天轮到……” 她的手指划过屏幕，停在某个名字上，“青云宗，清玄真人。”
沈砚的血液瞬间冻结。
清玄真人，正是他那位从未露面的师尊。
锈铁剑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剑刃里的画面扭曲变形，沈砚看见自己穿着玄色道袍，举着锈铁剑刺穿了一个白须老道的胸膛。
老道倒在血泊里，露出的半张脸与宗门大殿上悬挂的清玄真人画像一模一样。
“这是……” 沈砚的声音在发抖。
“系统预测的死亡画面。”
少女的声音沉了下来，“按照剧情线，你会在三日后的宗门大典上弑师。
但如果你能找到‘世界重置’的密钥，或许能改变这一切。”
沈砚猛地抬头，看见血月边缘浮现出淡淡的齿轮纹路。
他胸前的胎记烧得像团火，恍惚间，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像是有无数人在念诵古老的咒语。
剑刃里的少女突然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快把剑收起来！
服务器维护的警报声…… 他们要开始清场了！”
沈砚下意识地将锈铁剑插回剑鞘，白光瞬间消失。
杂役院恢复了寂静，只有那轮血月依旧悬在天上，像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即将崩塌的世界。
卯时的晨雾还没散，沈砚就被杂役院的管事踹醒了。
“还睡？
清玄真人的丹药该送了！”
管事的皮靴踩在他手背上，“别以为是真人的记名弟子就了不起，杂灵根的废物，连挑水都嫌你力气小！”
沈砚默默爬起来，背上药篓往后山走。
锈铁剑被他藏在怀里，隔着粗布麻衣，他能感觉到剑鞘上的划痕在微微发烫。
昨晚的事像场荒诞的梦，可胸前灼热的胎记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弑师画面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清玄真人住在后山的望月崖，三年来从未召见过他。
沈砚只在宗门大典上远远见过一次，真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坐在最高处的蒲团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眼神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弟子沈砚，前来送药。”
他站在洞府外，声音被晨雾吞掉一半。
洞府里没有回应。
沈砚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洞府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摆着一面青铜镜。
镜面蒙着厚厚的灰，照不出人影。
沈砚放下药篓，伸手去擦镜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他看见镜中有个背对着他的人影，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粗布麻衣。
那人影缓缓转身，沈砚的呼吸骤然停止 —— 镜中人的脸，赫然是剑刃里那个少女的模样。
“小心！”
镜中人突然开口，声音模糊不清。
沈砚猛地后退，撞翻了药篓。
丹药滚落一地，其中一颗滚到铜镜前，镜面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再次睁开眼时，洞府里的一切都变了。
青铜镜消失了，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锈铁剑鞘上的划痕有几分相似。
“这些是……” 沈砚凑近去看，符文突然开始流动，组成一行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就在这时，怀里的锈铁剑开始震动。
他抽剑出鞘，剑刃里的少女正举着半块橡皮擦，在纸上反复涂抹。
随着她的动作，石壁上的符文也在同步消失，浮现出全新的图案 —— 那是个复杂的阵法，阵眼处画着个与他胸前胎记一模一样的枫叶印记。
“这是我在 NPC 宿舍找到的。”
少女把橡皮擦举到镜头前，“擦过的字迹会变成游戏里的秘文，这半块上面写着‘传送阵启动方法’。”
沈砚盯着石壁上的阵法：“需要什么？”
“三样东西。”
少女掰着手指，“清玄真人的本命法宝‘玄尘珠’，藏经阁地下三层的‘星图拓本’，还有…… 你的血。”
沈砚的指尖划过剑刃，割出一道血痕。
鲜血滴在剑鞘上，那些划痕突然亮起，组成一串奇怪的符号 ——01***1 01***0 01101001 01110111 01101111 011*** 01***0。
“这是…… 二进制代码？”
少女的眼睛亮了，“翻译过来是‘editerworld’，编辑世界？
难道你是……”她的话没说完，剑刃里的画面突然被雪花覆盖。
沈砚听见刺耳的电流声，隐约夹杂着少女的尖叫：“他们找到我了！
服务器的防火墙……”锈铁剑恢复了正常，只有剑鞘上的血痕还在发光。
沈砚将剑收回怀中，转身看向洞口。
晨雾己经散去，他看见三个穿着黑衣的修士站在崖边，黑袍上绣着银色的齿轮图案，与血月边缘的纹路一模一样。
“杂役弟子沈砚？”
为首的修士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清玄真人有请。”
沈砚握紧药篓的背带，指尖触到一颗滚落在外的丹药。
那是颗通体漆黑的 “凝神丹”，散发着淡淡的樱花香气 —— 与剑刃里少女提到的那款香水味道，一模一样。
黑衣修士领着沈砚穿过望月崖的结界时，他听见了流水声。
那声音不是来自山间的溪流，而是从脚下的石阶传来。
低头看去，石阶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极了凝固的血液。
“真人在镜室。”
为首的修士推开一扇石门，门轴转动的声音让沈砚想起昨晚剑刃里的电流声。
镜室比他想象的要小，西壁都镶嵌着青铜镜，镜面光滑如镜，却照不出人影，只有流动的暗纹在镜间穿梭，像极了少女那块发光方块里的数据流。
清玄真人背对着他，站在最大的那面铜镜前。
白须在烛光中微微晃动，沈砚突然发现，真人的道袍下摆沾着几片樱花瓣。
“你来了。”
清玄真人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砚屈膝行礼：“弟子沈砚，参见师尊。”
“不必多礼。”
清玄真人转过身，半张脸依旧藏在阴影里，“听说你昨夜见过‘异常现象’？”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弟子不知师尊所言何事。”
清玄真人笑了，笑声在镜室里回荡，变得扭曲而怪异：“那柄锈铁剑，是你母亲留下的吧？”
沈砚猛地抬头，看见铜镜里的倒影动了。
镜中的清玄真人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樱花纹身 —— 与死亡名单上 “清玄真人” 名字旁的标记一模一样。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清玄真人的声音变得模糊，“可惜，她想毁掉这个世界。”
沈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碎片画面：燃烧的藏书阁，断裂的星图拓本，还有母亲沾满鲜血的手，正将锈铁剑塞进他怀里。
“你在撒谎！”
沈砚抽出锈铁剑，剑刃首指清玄真人。
铜镜里的倒影突然转过身，露出一张与沈砚一模一样的脸。
镜中人举剑刺向自己的胸膛，现实中的清玄真人也同步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 锈铁剑穿透了道袍，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迹。
“弑师的剧情，该上演了。”
清玄真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记住，星图拓本藏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彻底消散在烛光中。
铜镜里的倒影也随之消失，只剩下沈砚握着剑的身影。
沈砚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铜镜上。
镜面冰凉，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微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不属于他的诡异笑容。
“找到你了。”
倒影突然开口，声音与剑刃里的少女一模一样。
沈砚猛地转身，看见镜室的石门不知何时己经关上。
西壁的铜镜都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汇聚成河，朝着他的脚边蔓延。
他握紧锈铁剑，灵力在丹田疯狂运转。
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力量 —— 那些被称为 “杂灵根” 的驳杂灵力，此刻正顺着经脉涌向剑尖，剑刃上浮现出淡淡的白光。
“世界重置的密钥……” 沈砚想起少女的话，目光扫过满地的暗纹，“一定在这里。”
他挥剑劈向最近的铜镜，镜面碎裂的瞬间，无数细小的光点从碎片中涌出，在空中组成一行文字：“当镜中影与镜外人交换位置，时间将开始倒流。”
沈砚的心脏狂跳。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影子正对着他鞠躬，动作谦卑而诡异。
胸前的胎记烫得像团火，他听见锈铁剑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少女在哼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谣。
门外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黑袍修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砚深吸一口气，举起锈铁剑，刺向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
镜面泛起涟漪，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秒，他看见血月从铜镜的破洞钻了进来，像枚被打翻的胭脂盘，染红了整个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