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蚀之狱的寒气还没从骨缝里散尽,墨菲斯就被莉莉丝拽着往回走。
他的肩膀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却硬是没吭一声,只是垂着眼,任由那只微凉的手攥着自己的手腕。
骨瓷殿的磷火比往日亮了些。
莉莉丝把他按在床边的软榻上时,他才发现殿里多了个铜盆,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药汤,苦涩的药香混着她身上的花香,竟奇异地压过了地狱惯有的硫磺味。
“趴下。”
莉莉丝扔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转身去解药箱的锁。
箱子是用深渊巨蛛的螯肢做的,开合时发出细碎的“咔哒”声,像某种秘语。
墨菲斯没动。
他看着她弯腰时黑裙勾勒出的曲线,又瞥了眼自己渗血的肩膀,灰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别扭。
“不用。”
他说,“这点伤死不了。”
“死不了也别脏了我的榻。”
莉莉丝头也不抬,从箱子里取出个白玉瓷瓶,里面盛着墨绿色的药膏,“这是用深渊曼陀罗的根熬的,能治极寒之伤,你要是想一辈子带着冰碴子说话,我不拦你。”
墨菲斯沉默了。
他确实感觉到那冰蚀之狱的寒气在往骨髓里钻,尤其是被冰锥刺伤的地方,时不时传来针扎似的疼。
他犹豫了片刻,终是转过身,趴在了软榻上,银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莉莉丝的指尖刚触到他的伤口,他就猛地绷紧了身体。
不是疼,是不习惯。
天使的愈合能力本就强悍,他己经很久没被人这样“伺候”过了,尤其是在他沦为阶下囚之后。
“放松。”
莉莉丝的声音放轻了些,指腹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泛起灼热感,竟压过了那刺骨的寒意,带着种奇异的暖意,顺着血管往西肢蔓延。
墨菲斯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能感觉到她俯身时落在他背上的、极轻的呼吸,甚至能听到她偶尔因为用力而发出的、细微的哼声。
这些声音像羽毛,轻轻扫过他紧绷的神经,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某位修女为他包扎战场伤口时的样子——那是他还在天堂时,唯一一次体验到的、不带任何目的的温柔。
“你以前……”他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枕头上,有些含糊,“也这样给别人治过伤?”
莉莉丝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
战神殿下还在意这个?”
她轻笑,指尖故意在他伤口边缘按了按,“放心,能让我亲手涂药的,你是第一个。
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让魅魔浪费曼陀罗根的。”
墨菲斯没再说话。
他能感觉到她在认真处理每一道伤口,包括那些细碎的划痕,动作轻柔得不像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魅魔。
他突然想起第七层火湖边,她挡在他身前时的背影,想起第六层冰狱里,她为他拔冰锥时泛红的眼眶——这只魅魔,似乎总在做些不符合她身份的事。
药膏涂完时,磷火己经换了一轮。
莉莉丝收起瓷瓶,转身想去倒药汤,手腕却被突然攥住了。
墨菲斯还趴在榻上,没回头,只是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为什么?”
他问,声音很沉,“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莉莉丝看着他攥着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还沾着点药膏,泛着淡淡的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她突然笑了,俯身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好处?
大概是……看你这副清冷的样子,就想把你拆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也像外面这么硬。”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她特有的甜香。
墨菲斯的耳根瞬间红了,猛地松开手,像被烫到一般。
他转过身,想怒斥她不知廉耻,却撞进她含笑的眼里。
那双眸子在磷火中亮得像星,带着狡黠,带着戏谑,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认真。
“滚。”
他别过头,声音有些发紧。
“遵命,战神殿下。”
莉莉丝笑着起身,端起药汤往外走,走到殿门口时,却又停下脚步,“对了,药汤凉了记得喝。
虽然你是不死之身,但冻坏了嗓子,以后求饶都没人听得清。”
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时,墨菲斯才缓缓抬起手,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耳根。
榻上还残留着她的香气,药箱的“咔哒”声仿佛还在耳边,他突然觉得,这骨瓷殿的冷,似乎没那么难捱了。
他不是心动,只是……暂时放下了些警惕。
毕竟,在这吃人的地狱里,有个愿意为你涂药的魅魔,总比独自面对冰与火要好。
他这样告诉自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上。
苦涩的药香里,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味道,淡淡的,像极了她发间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