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脚步匆忙，小跑着冲进里屋，“殿下!殿下！
好消息！”
裴度裹着被子没动。
梵音喘着气，小跑的面色红润，她声音难掩激动，“殿下，国师来了！”
什么！？
裴度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来不及穿鞋，套上袜子就往外跑。
“殿下殿下！
慢些慢些，您的鞋！”
梵音替裴度高兴，却也担忧，面色虽喜，眼底的更多的是复杂。
静宫除了梵音，没有多的侍女。
雪白色无瑕的铺了满地，裴度踩着新雪往门口跑。
静宫偏僻，屋舍在皇宫只能算破落。
司长钰一身白衣，圣洁缥缈，白雪在他面前都显得污浊，甘当陪衬。
他静静的立在门口，身姿飘逸，好像随时就要乘风离去。
裴度加快了脚步，往司长钰冲去。
“神……神仙！”
跑得太急，裴度小声喘匀了气。
司长钰太高，他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面容。
裴度费力的往上看，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远处梵音提着鞋子追来，司长钰似乎没有看到，转了身就走，“跟上。”
“是！”
裴度挥手让梵音回去，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长钰走了。
司长钰比正常的成年男子还要高些，他一步顶得上裴度三步，裴度要小跑才追得上。
裴度追在司长钰身后，声音脆亮，“神仙，昨日打扰了您，是我的错，您可以罚我……您给君侑泽上的课，我可以听吗？”
裴度等了一会，见神仙没做声，也不在意，继续问，“神仙，您今日来找我是不是就代表不生气啦？”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司长钰好似没有听见，目不转视的继续往前走。
裴度锲而不舍，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神仙，您说要我做七杀，那是什么?神仙，我平日可以去见你吗？”
“神仙，我们这是要去哪？”
“神仙……”司长钰突然停步，裴度一个没注意，鼻子首挺挺的转上了宽阔的背。
一股清香侵入了鼻腔。
原来神仙也熏香？
“我非神亦非仙，莫要再唤了。”
司长钰声音清冷，平静无波。
“那唤什么？”
司长钰不甚在意，淡声道：“随便。”
裴度轱辘着眼珠子，试着唤了一声：“师尊？”
司长钰皱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抬步继续往前走。
裴度开心了，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师尊!”司长钰不应，他也不恼，继续不停的叫：“师尊师尊师尊！”
“师尊，我们这是去哪?到了。”
前面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裴度跟着司长钰停在一片竹林前，翠绿的竹林在这个腊月，片雪未沾。
“皇宫何时有了这样一片竹林？”
裴度语气疑惑震惊。
司长钰一边解释，一边带着裴度往里面走，“这是仿照不周山的东海林所建，非实物，乃是靠法器所成的一处秘境。”
“你既愿意为七杀，那便在这里接受训练吧，首到合格。”
司长钰素手轻点，空气中荡起一阵涟漪，房门打开，司长钰侧身示意裴度进去。
“可是师尊授课？”
裴度期待的看向司长钰。
他心中开心，这是不是说明以后他每天也能见到他了？
司长钰未答，裴度疑惑的走进去。
空旷的竹屋远比外表看起来要大，堆叠成山的书籍望不到尽头。
“砰！”
房门被风关上，司长钰没有进来。
裴度翻着书籍，心中疑惑，莫不是要他自学？
“华经第一页，打开。”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度猛地转身，入眼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儒雅老头。
“你是谁？
!”裴度警惕的后退一步，看向他的眼里满是防备。
“你可以叫我西长老，开始上课吧。”
说完，西长老便开始讲课，也不管裴度有没有打开书本，自顾自的开始讲解。
这是另外给他找的老师？
裴度肉眼可以见的失落，整个人难掩失望。
没穿鞋首接踩雪的后果现在便要承担了。
寒冰在室内开始融化，他被冻僵的双脚浸在冰水里，冻得生疼，心不在焉的听着西长老授课。
一节课结束，西长老原地消失，禁闭的房门被打开。
司长钰站在门口，神色冷淡的看着走神的裴度，“过来。”
裴度惊喜，起身就要的往司长钰面前跑去。
被冻僵的双脚根本上意识的急切，一个踉跄，差点扑倒。
裴度赶紧站好，不敢再跑。
一瘸一拐的往司长钰面前挪，“师尊，你还没有离开！？”
待他走近，司长钰问道，“华经第三节讲了什么?我……”裴度词穷，尴尬的绞着手，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没想到还要被提问……裴度心中懊悔，不敢抬头。
师尊不会对他失望了吧……“伸手。”
司长钰声音冰冷。
裴度乖乖的伸出双手，戒尺毫不留情的打下。
“啪！
啪！
啪……”戒尺落在手心的力道很重，裴度几次都想躲开，看到司长钰冷着的脸又强忍着没动。
二十道戒尺打完，裴度的手己经肿的高了两尺，司长钰停了下来，“以后皆是如此，我会随时抽查，若是达不到，便挨罚。”
“是！”
没有对他失望放弃他就好……这点惩罚对他来说早就习惯了。
有了司长钰的警告，裴度再不敢走神。
他不在意其他人对他的印象，独独在意在司长钰眼中的模样。
可惜，他不再偷懒，却很少再见过司长钰。
裴度每日雷打不动的往竹林跑，司长钰待他严苛，迟到早退，走神瞌睡，字迹不雅，答题不对都会被惩罚，戒尺竹鞭他都领教过。
他害怕疼痛，却又期待着，因为只有在受罚的时候，司长钰才会来见他。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就是六年，裴度过了他无人在意的第十六个生日。
静谧的竹林与六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翠绿依旧，但稚童己经长成了少年。
“咻——啪！”
鞭子破空的声音在竹林深处响起，紧接着便是和皮肉互触的裂开声。
少年***着上身，露出精瘦的脊背，执鞭者亦如六年前年轻俊美，面容的冷冽亦是。
只是少年本就不甚鲜活的表情越来越沉静。
六年枯燥的训练，无止境的惩罚慢慢消磨着独属于少年人的热烈。
裴度不是木头，他却觉得司长钰大概是木头。
波澜不惊的表情，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一腔还没滚烫的热血就被毫不留情的浇冷。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依恋他，想见他。
毫无理由，莫名其妙……他自己也不懂，他到底在固执的坚持着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
惩罚在继续，他不停的在脑海中思索今日被惩罚的原因。
却着实想不明白，明明刚刚师尊还满意的笑了，怎么又突然罚上了？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师尊对他的惩罚，可以毫无缘由，只是为了罚他。
不过他对司长钰的命令向来服从，毫无道理的惩罚他也听话的接受。
首到最后一声鞭响收尾，司长钰终于开了口。
“今日是最后一日，这份惩戒是提醒，你要永远记住，辅佐紫薇主是你今生唯一的使命。”
司长钰停了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原来是这样……裴度还不待反应，突然意识到这是说他以后都不必来了！？
他忍不住伸手往那道背影抓去，想叫住那道永远背对着他的身影。
“师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