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像没睡醒的懒汉,赖在连绵的青山上不肯挪窝。
山腰间,一座青瓦都掉得七七八八的道观藏在老松后头,匾额上“静心观”三个字被风雨啃得只剩个模糊影子,偏生观里这会儿半点不静。
“小兔崽子!
你给我站住!”
一声中气十足的喊骂惊飞了檐下几只麻雀,老道云山拎着半只啃剩的野鸡腿,追得院子里的少年绕着那棵歪脖子桃树首转圈。
他道袍前襟沾着草屑,胡子乱糟糟缠在一起,唯有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星子。
被追的少年云岫也就十五六岁,身形单薄,却跑得比山兔还快。
他一边躲,一边嚷嚷:“师傅!
那破灵石搁在那儿都长霉了,垫个桌脚怎么了?
再说了,要不是你昨天非逼着我在草药池里泡到后半夜,我能犯困把符纸画成鬼画符吗?”
“你还敢提!”
云山停下脚步,狠狠咬了口鸡腿,“那是‘百草灵液池’,多少修士求都求不来的宝贝,给你泡着练体还委屈了?
就你那西灵根杂得跟乱炖似的,不靠这法子打底,这辈子都别想摸到筑基的边!”
云岫悻悻地停下,挠了挠头。
他灵根是金木水土占全了,偏偏缺了最容易出爆发力的火灵根,修炼起来跟老牛拉破车似的,卡在练气一层快两年了。
也正因如此,师傅才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儿——比如在瀑布底下背口诀,在毒虫窝里练定力,还有那泡得他浑身发绿的草药池。
“对了师傅,”云岫忽然想起什么,脸垮了下来,“上次下山,王铁匠家的闺女又把我叫成‘云秀’了,还塞给我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你说你当初给我起这名儿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茬吗?”
云山捻着胡子,一本正经:“此‘岫’乃山穴之意,取自‘云无心以出岫’,多有仙气!
是他们没文化,懂个屁。”
话虽如此,他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当年给徒弟起名时,他确实是觉得“云秀”这俩字念着顺口,后来才硬扯上诗句的。
云岫翻了个白眼,正想反驳,就见云山眼睛一眯,换了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行了,不闹了。
今天的功课改了,去‘百草灵液池’里泡着,把《基础炼气诀》第三篇背熟,啥时候背得一字不差,啥时候出来。”
“啥?!”
云岫脸都白了,“那池子里你昨天刚加了‘痒痒草’,泡进去浑身跟有蚂蚁爬似的,怎么背啊?”
“这就对了,”云山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练气练的就是心,心定了,哪怕被山妖啃着脚脖子都能打坐。
去吧,乖徒~”说着,他还朝云岫挤了挤眼,那表情活像算计着偷鸡的狐狸。
云岫看着师傅那副欠揍样,又看了看后山方向那冒着古怪热气的池子,哀嚎一声,转身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阳光透过松叶洒在他背上,少年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带着点不情愿,又藏着点说不清的依赖。
道观外,云雾渐渐散开些,露出远处更青的山。
谁也不知道,这座破庙里这对不怎么正经的师徒,会在不久后,搅动起多大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