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谢渊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得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她攥住他护甲那只手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这女人还真是——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推开她,手臂猛地抬起!
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开她的那一刹那,萧雁回贴着他的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气音,冰冷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兵权。”
那两个字,如同一盆冷水,瞬间降低了谢渊渟沸腾的怒火!
雁归峡的战事仍未结束,贺襄又虎视眈眈。
他想要把这仗打完,就是得倚仗她。
他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没有落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冰冷的杀意陡然闪过。
贺襄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
他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弑母之名名声在外,安阳公主萧雁回也只是被世人诟病太过冷血,可今日所见,分明是放浪形骸,甚至此处,还是军营重地。
什么军国大事!
什么公主威仪!
全都是狗屁!
不过是男盗女娼的苟且之事罢了!
如此,萧雁回会突然出现在西洲卫,便有了足够的原因。
贺襄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赶紧低下头,做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来。
“咳咳……”贺襄干咳两声,“下官……下官来的不是时候!
实在是唐突了,公主殿下与谢将军……真是情深义重,天作之合,下官告退!
告退!”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作揖,脚步飞快地往后退,生怕走慢一步打扰了这对“野鸳鸯”。
首到贺襄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外,帐内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萧雁回猛地推开谢渊渟,抬手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她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谢渊渟站在原地,唇上还残留着那冰冷血腥的触感。
他缓缓放下僵在半空的手臂,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处一片青白。
“满意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公主殿下好手段!
用这种方式堵他的嘴?”
“不然呢?
男女之事总比被扣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好些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紧抿的唇,“比起你的兵权,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萧雁回的声音虽冷,可心头的燥意却越发明显。
她知道不能让谢渊渟继续留在这里看自己发病。
“贺襄走了,戏也演完了,现在,谢将军,你可以滚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
谢渊渟看着她的背影,胸中翻腾着屈辱、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大步朝着帐外走去。
帐帘在谢渊渟身后重重落下。
萧雁回紧绷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她跌坐在冰冷的行军榻上,强撑的凛冽威仪如同破碎的冰面,瞬间消融殆尽。
心底的躁动在瞬间席卷了她的理智。
眼前的一切开始疯狂扭曲、旋转。
烛火变成了跳跃的鬼影,营帐的布幔如同流淌的鲜血,耳边是母亲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雁回!
杀了母后!
快!”
“不……不可以……”她痛苦得蜷缩起来。
理智的弦即将崩断——她毫不犹豫得,用银簪刺向自己的手臂!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
谢渊渟的声音在她的头顶炸响。
他根本没走!
萧雁回猛地抬头,涣散的瞳孔中映出谢渊渟那张冷硬而带着怒意的脸。
然而——她的感知己经彻底混乱。
无数张脸在那个时刻扭曲变形,与记忆中那些构陷母亲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放开我!”
她尖叫着,声音破碎而充满恐惧,“你们都想要害我!
都想我死!”
“萧雁回!
你清醒一点!”
谢渊渟低吼,试图制住她。
他没想到她此刻的状态如此癫狂!
这旧疾,竟是如此严重么?
混乱中,萧雁回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了谢渊渟毫无防备的脖颈上!
“呃!”
谢渊渟闷哼一声,剧痛传来。
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唇齿。
血腥味弥漫开来——却在此刻,萧雁回原本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些翻涌的血色如同潮水一般迅速从她的脑海中退去。
口中那温热、带着铁锈般腥气的液体,像是一股冰泉,瞬间浇熄了她体内咆哮的火焰。
她松开了牙齿,眼神从癫狂的混乱,逐渐变得茫然,最后凝聚起一丝虚弱的清明。
她怔怔地看着谢渊渟脖颈上那个清晰的、正在渗血的齿痕,她无意识得抬手想要抚摸,一股巨大的脱离感席卷而来,她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谢渊渟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低头,对上了萧雁回的目光。
她也在疑惑。
这一次发病,居然如此轻而易举便平息了?
是因为什么?
是他的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雁回靠在他的臂弯里,喘息着,眼神死死锁住他,开口命令,“守着本宫,若醒来见不到你,这兵权,你休想再碰。”
话音落下,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谢渊渟怀中。
谢渊渟低头,看着怀中女人毫无血色的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与方才那个眼神冰冷、以兵权相胁的女人判若两人。
脖颈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温热的血液顺着衣领滑下,带来一种奇异的黏腻感。
兵权……若非靖北军受京城那些人的猜忌,他的父亲靖北侯耳提面命要他小心谨慎,他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如此受制于人。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和她身上那股冷冽的幽香。
他缓缓将她放平在行军榻上,从里衣扯下还算干净的一角,草草按在脖颈的伤口上止血,然后,拖过一张矮凳,坐在了榻边。
帐内死寂,唯有烛火劈啪作响,映照着榻上昏迷的女子和榻边清隽沉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