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还没散。
殡仪馆外的路灯像泡在牛奶里,昏黄的光晕一圈圈晕开,照着“长生殡仪”西个黑字,笔画歪斜,像是被人用血画上去的。
李铁柱把车停在冷库后门,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他不敢下车。
手机上的订单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心慌:起点:殡仪馆冷库终点:未知乘客备注:带我去看妈妈附加信息:穿寿衣,手握铜钱他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看妈妈?
我他妈连我亲妈长啥样都不记得了……”十年前,母亲在他七岁那年失踪,警方找了三个月,最后以“疑似投江”结案。
奶奶从那以后再不提她,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
可现在——一个穿寿衣的小孩,要他“带她去看妈妈”。
这单,他不想接。
可手机屏幕突然一跳:灵途出行提示:您己绑定仙家黄三姑,连续拒单将触发“阳寿扣除”机制。
首次拒单:-3天阳寿二次拒单:-7天阳寿三次拒单:自动解除绑定(黄三姑将取走您30%寿命作为补偿)李铁柱骂了句脏话:“这不叫接单,叫卖命!”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冷风扑面,带着一股福尔马林混着香灰的怪味。
他摸出手机,打开行车记录仪——这玩意他特意升级过,4K夜视+防干扰存储,就为这一刻。
“黄三姑,你不是说仙家不能见光吗?”
他低声说,“今天,我非得拍下你原形不可。”
没人回应。
他走到冷库门口,刷卡,门“咔”地滑开。
寒气扑面,白雾翻滚,像打开了一口冰箱。
里面一排排不锈钢抽屉,编号从001到120。
订单提示:“113号柜,自行开启。”
他走到113号,手刚碰上拉环——“别开太快。”
黄三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次没显形,只是传音入耳,“小孩执念重,一见光就疯。”
“那你告诉我,她为啥找我?”
“我哪知道?”
黄三姑嗑着瓜子,“老娘又不是算命的,我是保镖!”
李铁柱咬牙,猛地拉开抽屉。
没有尸体。
只有一具缩小版的成人棺材,漆黑,雕着莲花,棺盖半开。
一只小手伸出来。
苍白,瘦得皮包骨,手里攥着一枚青铜方孔钱,钱面上刻着三个小字:李小满。
李铁柱脑子“嗡”地炸了。
“李小满?
……那不是小满的名字吗?!”
他猛地后退一步,行车记录仪对准棺材。
就在这时——“……爸爸?”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
不是叫“叔叔”,不是叫“哥哥”。
是“爸爸”。
李铁柱浑身发冷:“我……我没结过婚!”
棺材“咯吱”一声,缓缓打开。
里面是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一身红色寿衣,头发梳成两个小辫,脸上扑了厚厚的白粉,嘴唇涂得鲜红。
她缓缓抬头,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
“爸爸,你终于来接我了。”
“妈妈说,你要带我去见她。”
李铁柱腿软:“我不是你爸!
我连对象都没有!”
小女孩嘴角一勾,笑了。
可那笑……是从耳朵裂到后脑勺的,像被人用刀硬生生划开。
她从棺材里爬出来,脚不沾地,飘向他。
李铁柱转身就跑!
可车门锁了。
他疯狂按遥控器,毫无反应。
小女孩飘到他身后,冰凉的小手搭上他肩膀:“爸爸……别跑。”
“妈妈在等我们……她就在……你家老宅的井底。”
李铁柱魂飞魄散,猛地按下手机录制键——4K高清视频,开始记录。
画面中,小女孩缓缓转身,寿衣下摆飘起,露出一双脚——没有脚掌。
只有一缕黑烟,像蛇一样扭曲着,缠绕在她腿上。
行车记录仪忠实地拍下了这一切:黑烟、无瞳眼、裂到耳根的笑、铜钱上的“李小满”……李铁柱抖着手,把视频存到本地,又上传到云盘,还发了份到小满微信。
“证据!
这下你跑不了了黄三姑!”
他刚发完,小女孩突然歪头:“爸爸……你在拍我吗?”
“没……没有!”
“有。”
她咧嘴,“你拍了,就得看一辈子。”
话音落——她小手一挥。
李铁柱手机“啪”地黑屏。
行车记录仪红灯闪烁三下,自动关机。
他疯了,拔出内存卡,***备用手机。
屏幕亮起,找到视频文件,点击播放——画面是雪花。
再试云盘——文件损坏。
微信发给小满的视频——己过期或被删除。
“不可能!
我亲眼拍的!”
他抬头,小女孩消失了。
只有那枚铜钱,静静躺在地上。
他颤抖着捡起,翻过来——背面,多了一行小字,像是用血刻的:“你妈妈……没死。”
李铁柱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突然,黄三姑“滋啦”一下显形,一把抢过铜钱,脸色罕见凝重:“小弟,大事不好。”
“这小孩不是普通孤魂,她是‘阴契童’——用活人命格签的阴间契约!”
“她叫的‘爸爸’,不是你……是下一个要死的人!”
“那她为啥找我?!”
“因为你家老宅那口井,是‘阴阳眼’!”
黄三姑咬牙,“你奶奶当年封的不只是堂口,还有***魂!”
李铁柱脑子轰鸣:“我妈……她……她没死?
她被封在井底?!”
“八成是。”
黄三姑眯眼,“可现在,这阴契童被放出来了,说明……有人想挖开那口井。”
就在这时——手机“叮”一声。
新订单来了。
起点:李家老宅终点:未知乘客:无备注:“子时三刻,井水将沸,母子重逢,血祭开启。”
李铁柱抬头,殡仪馆的钟,指向11:47。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43分钟。
他猛地发动车子,轮胎打滑,溅起一地冰渣。
“回家!
现在就去!”
黄三姑坐上副驾,嗑着瓜子,声音低沉:“小弟,你得想好——井开了,你妈能回来,但你也可能,再也出不来。”
李铁柱死死盯着前方浓雾,声音沙哑:“我不管什么阴债阳寿,什么仙家鬼差……我只知道——如果我妈还活着,哪怕在井底,我也得把她拉上来。”
车如离弦之箭,冲进雾中。
后视镜里,殡仪馆的灯,一盏接一盏,全灭了。
而行车记录仪,不知何时,自动重启。
屏幕亮起,开始录像。
画面中,副驾上的黄三姑,突然转头——她的眼睛,是全黑的。
和那小女孩一样。
她咧嘴一笑,声音不再是东北腔,而是沙哑阴冷:“拍得好啊……小弟。”
“这一路……我可得好好看看……你的‘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