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酸腐的雨气混杂着血腥和恐惧的骚臭味,在死寂的垃圾场上空弥漫,久久不散。
赵恺瘫在冰冷的泥泞里,裤裆处湿热粘腻,昂贵的休闲裤彻底毁了。
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辆前轮彻底塌陷、如同被巨型冲压锤砸过的跑车,瞳孔涣散,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
那不是人…那是怪物!
沈忌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冰冷、漠然,深处却仿佛翻滚着尸山血海,只是被瞥一眼,灵魂都像要被冻结、撕裂。
还有那轻描淡写的一脚…那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恺…恺哥…”林清雪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她远远站着,不敢靠近泥泞中的赵恺,更不敢去看那几个还在***扭曲的打手。
晚风吹过,她***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里那股嗖嗖冒着的寒气。
那个对她唯唯诺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愿意去借高利贷给她买包的沈忌…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眼神…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
“闭嘴!”
赵恺猛地回过神,羞愤和恐惧交织成暴戾的火焰,烧得他理智几乎崩溃。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腿软得差点再次栽倒,只好色厉内荏地冲林清雪吼叫:“都是你个***!
要不是你非要来看他死没死…怎么会…”林清雪被吼得一愣,委屈和害怕涌上来,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反驳。
“妈的!
妈的!”
赵恺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手腕被玻璃片贯穿的纹蝎壮汉身边,捡起掉落的匕首,疯狂地割断自己的鞋带,又撕下对方背心下摆,手忙脚乱地想给对方止血,动作粗鲁笨拙,弄得壮汉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嚎。
“嚎什么嚎!
废物!
一群废物!”
赵恺一边骂,一边掏出湿漉漉的手机。
屏幕碎裂,沾满污泥,竟然还能亮。
他颤抖着手指,翻找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少爷?”
“忠叔!
忠叔!!”
赵恺听到熟悉的声音,几乎哭出来,语无伦次地尖叫,“快来…快来城西垃圾填埋场!
我差点死了!
沈忌…是沈忌那个杂种!
他疯了!
他把阿彪他们全废了!
我的车也…他妈的他不是人!
是怪物!
快带人来!
多带点人!
抓住他!
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对面的忠叔沉默了几秒,声音陡然变得凝重:“少爷,您别急,说清楚位置,待在原地,锁好车门,我马上带人过去!
任何人靠近都不要开门!”
…与此同时,垃圾场边缘,更深沉的黑暗里。
沈忌扶着一面冰冷粗糙、长满苔藓的废弃水泥墙,剧烈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着破风箱,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额头上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强行催发那丝星骸残能,又动用神魂之力驾驭玻璃片、踢废跑车,对这具破败的身体而言,负担远超想象。
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刚刚接续的骨头也传来钻心的刺痛。
虚弱,极致的虚弱。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沉静,摊开手掌。
那枚黑色碎片安静地躺着,表面沾染的赵恺的血迹正在慢慢渗入那些古老晦涩的纹路,如同被贪婪地吞噬,很快消失不见。
碎片本身,那一点被意外点亮的微光早己熄灭,恢复成死寂的黝黑。
方才涌出的那股精纯能量也仿佛只是幻觉。
沈忌尝试着再次注入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碎片毫无反应。
又试着引动《万源归一诀》汲取周围驳杂的能量灌入,依旧石沉大海。
“一次性的触发?
还是需要特定条件,比如…血祭?
或者更强大的能量冲击?”
他若有所思。
这碎片,比他想象的更神秘。
方才那空间共鸣指向的远方,又藏着什么?
远处,隐约传来赵恺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电话声。
沈忌收起碎片,眼神微凝。
不能再待下去了。
赵家的人很快会到,甚至可能惊动这个世界的官方力量。
以他现在的状态,随便来个拿枪的普通壮汉都足以致命。
他必须立刻离开,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初步修复这具身体。
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沈忌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城市璀璨灯火相反的、更偏僻破败的城西旧区踉跄走去。
那里的棚户区、待拆迁的旧楼,鱼龙混杂,是藏身的好去处。
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碎石上,深一脚浅一脚。
破烂的鞋子很快渗进水,冰冷黏腻。
夜风吹过湿透的衣衫,带走本就可怜的热量,让他嘴唇发紫。
这具身体的素质,差得令人发指。
前世便是闭关万年,也未曾体会过如此孱弱无助的凡人滋味。
沿途经过几个巨大的垃圾堆,腐臭冲天。
甚至有黑影在暗处窥伺,似乎是流浪汉或者更危险的东西,但或许是嗅到了他身上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和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最终都没有靠近。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一座废弃的旧楼出现在眼前。
似乎是某个小型工厂的宿舍楼,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红砖,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瞎掉的眼睛。
楼前杂草丛生,堆满了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
就是这里了。
沈忌选择了一栋最靠里、看起来最破败的单元楼,从一处破损的栅栏钻了进去。
楼道里弥漫着尿臊味和霉味,伸手不见五指。
他摸索着上了三楼,选择了一间房门虚掩、里面空无一物的房间。
关上门,用一根找到的木棍勉强抵住。
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透进来,勉强提供了一点照明。
房间角落里有些干草和破纸壳,似乎是之前流浪汉的栖身地。
沈忌顾不得肮脏,瘫坐在草堆上,背靠冰冷的墙壁,剧烈咳嗽起来,喉头腥甜,又强行咽了回去。
必须立刻开始疗伤。
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万源归一诀》。
这一次,不再是粗暴地掠夺周围一切能量。
他的神魂精准地引导着功法,小心翼翼地过滤着从窗外、从地面、从空气中汲取来的微弱能量——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地灵气、地底渗透上来的微弱阴煞之气、甚至月光中蕴含的太**华…各种驳杂不堪、品质低劣的能量,被《万源归一诀》霸道地炼化、提纯,化作一丝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灰白色气流,艰难地汇入干涸的经脉,缓缓滋养着受损的内腑,加固着断裂的骨骼。
过程缓慢至极,痛苦却丝毫不减。
每一次能量流过经脉,都像是用砂纸在摩擦,微弱却持续不断。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月光缓慢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沈忌缓缓睁开眼,长吁出一口带着污浊的浊气。
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淡去了不少。
体内的剧痛减轻了许多,至少正常行动无碍,断裂的骨头也被能量初步包裹稳固,不再轻易移位。
但,也仅此而己。
这方天地的能量太贫瘠了,贫瘠到令人绝望。
按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到炼气一层,拥有初步自保之力,恐怕都需要数月苦功。
而这期间,赵家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必须想办法找到能量更浓郁的地方,或者…类似那黑色碎片的物品。
他再次拿出那枚碎片,在微弱的晨光下仔细端详。
血迹早己消失无踪,纹路依旧晦涩。
“嗡…”就在他神魂之力拂过碎片表面某一处极其细微的刻痕时,碎片竟又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比之前在垃圾场的反应更微弱,仿佛只是错觉。
但沈忌的神魂感知何等敏锐!
他猛地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处刻痕上。
那刻痕的走向,隐隐指向…东南方向?
而且,这次似乎不是因为能量,而是…某种特定的神魂波动频率?
方才他疗伤时,神魂处于一种空明沉静的状态,无意中散发出的波动,恰好契合了这碎片的某种机制?
沈忌心中一动,尝试着调整自身神魂波动的频率,模仿之前空明状态下的感觉,缓缓注入碎片。
一刻钟…两刻钟…就在他以为再次失败,神魂之力也即将耗尽之际——“嗡…”碎片表面,那处指向东南的细微刻痕,极其勉强地、闪烁了一下微不可察的黯淡光芒!
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同时,一股比之前在垃圾场时微弱十倍、却更为清晰的指向性感应,从碎片中传出,遥遥指向江城东南方位!
虽然依旧无法确定具***置和距离,但方向明确无疑!
那里,有与此碎片同源之物!
或者,有能引动此碎片的特殊环境!
沈忌眼中猛地爆发出摄人的精光!
希望!
在这个能量枯竭的末法牢笼,这碎片,就是他快速恢复力量的最大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贴身收好,仿佛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必须去东南方向探查!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点启动资金,一身不那么扎眼的衣服,以及…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规则”。
至少,要知道怎么最快弄到钱和必要的信息。
原身的记忆里,城西旧区有一个自发形成的、见不得光的早市黑街,那里或许能找到机会。
天光渐亮。
沈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
他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破败、混乱、却开始苏醒的棚户区。
蝼蚁的世界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就先看看,这蝼蚁的巢穴里,能挖出点什么像样的东西。
身影一闪,他己如鬼魅般悄然滑出房门,融入黎明前最深的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