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井口的铁门锈得只剩半边，另一侧塌了，碎石堆得像坟包。
陈岩站在队列第三，外骨骼肩灯照着前方斜下的坡道，光打在沙石上，没反光，像是被地底吸走了。
王海涛在前头，背影绷得像根钢缆。
他抬手，队伍停下。
“标准勘探流程，三人一组，间距五米，记录仪全程开启。”
他声音从外骨骼的扩音器里传出来，有点闷，“陈岩，你断后，别再搞个人行动。”
陈岩没应，低头看了眼地质锤。
锤头沾了点血，是昨天划的口子，己经结痂。
他用袖口蹭了蹭，金属凉的，手心有点汗。
林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采样包挂在腰侧，位置和昨天不一样——从左边换到了右边，方便他看见。
队伍开始下行。
坡道是老式采矿通道，顶部有支撑梁，但多数歪了，钢筋***，像断骨。
陈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听着脚下。
沙层薄，底下是硬岩，脚步声会传得远。
他把锤子轻轻贴在左掌，拇指压住握柄暗格。
芯片还在，纸条也在。
他没再看，但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像一块烧热的铁片贴在皮肤上。
走到三十米深，他停了一下。
不是因为累。
是地下的嗡鸣变了。
昨天是持续震动，像心跳。
现在不一样，是断续的，有节奏的，像是……脚步。
他蹲下，把锤尾***岩缝，手贴上去。
震动顺着金属传上来。
六台，呈扇形推进，步频一致，间隔0.8秒，每步震幅稳定。
携带高能模块，激光充能声有轻微谐波，说明武器己激活。
它们正从侧道绕上来，距离三十米，预计90秒抵达交叉口。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脚尖在沙地上划了道弧线，刚好挡在林九行进路线上。
“十秒后，往那边滚。”
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脚步声盖住。
林九没问，只轻轻点了点头，手摸到了采样包拉链。
陈岩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头顶岩层。
有条裂缝，贯穿两根支撑梁，风化严重，一敲就断。
他举起锤子，猛击裂缝下方三寸。
“砰！”
一声闷响，像敲在铁皮桶上。
王海涛猛地转身：“你在干什么！”
陈岩没答，一把拽住林九肩膀，将她扑向侧洞。
林九反应很快，顺势翻滚，采样包砸在岩壁上发出闷响。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岩层“咔”地裂开，碎石轰然砸落，土烟冲起两米高。
主道被彻底封死。
六台机器人从转角出现，金属足踏地，发出规律震颤。
它们停在废墟前，扫描光束扫过石堆，红光在碎石上停留三秒，然后集体转向，继续前行。
没人动。
烟尘慢慢落下，外骨骼的呼吸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王海涛第一个站起来，战术灯照向陈岩：“你疯了？！
这是标准勘探通道！
你知不知道这可能引发连锁坍塌？！”
陈岩没看他，蹲在侧洞口，用袖子擦锤头上的血。
昨天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砸在岩石上，一小片暗红。
“刚才要是慢半秒，”他声音很平，像在说天气，“我们己经被激光切成碎片了。”
王海涛僵住。
“它们不是巡逻的。”
陈岩把锤头贴地，轻敲两下，“是围剿队。
扇形推进，标准清剿阵型。
你听。”
远处传来金属脚步声，节奏变了，比来时快0.2赫兹，方向是返回路径。
“它们会绕回来。”
陈岩抬头，“再过七分钟。”
王海涛没动，盯着他手里的锤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东西。
林九慢慢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
她没看王海涛，而是走到陈岩身边，蹲下，从采样包里抽出一根绷带，递过去。
陈岩摇头：“不用。”
“你手在流血。”
她说。
“我知道。”
他把锤子插回腰侧，“血流着，人才清醒。”
王海涛终于开口：“你提前知道它们要来。”
“不是知道。”
陈岩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是听见了。”
“听见？
地下三十米的机器人，你用耳朵听见？”
“用地质锤。”
陈岩指了指头顶的裂缝，“共振原理。
老工法，你课本上应该有。”
“你当我是新兵？”
王海涛声音冷下来，“你根本没按流程报备，擅自行动，制造坍塌，差点害死全队！”
“那你现在可以下令撤退。”
陈岩看着他，“等它们绕完一圈，我们再往外爬。
或者，你让我带队，走侧道，避开巡逻闭环。”
“你带队？”
王海涛像是听了个笑话，“谁给你这个权限？”
“没人给。”
陈岩说，“但刚才那六台机器要是开火，你下令也没用。
它们的目标是清除入侵者，不是听你念条例。”
舱里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林九低着头，手指在采样包上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和陈岩刚才敲地的一样。
王海涛盯着他看了五秒，突然转身，打开通讯器：“总部，这里是勘探小队，主道坍塌，暂时受困。
请求……暂缓撤离指令。”
他没说“遇敌”，也没提机器人。
陈岩没再说话，靠在岩壁上，闭眼。
地下的嗡鸣还在。
这次更清楚了。
他能“听”到那六台机器人的返程路线，能分辨它们的转向频率，甚至能感觉到其中一台的右足关节有轻微卡顿——像是昨天组装时没调好。
太阳穴开始疼，不是刺痛，是闷压，像有根铁丝在脑子里慢慢拧。
他伸手摸了摸左太阳穴，那道疤有点发烫。
七分钟后，脚步声再次接近。
这次是从另一条侧道传来的，距离更远，但频率一致。
陈岩睁开眼，看向王海涛。
王海涛没动，但外骨骼的液压系统轻微泄压，说明他松了肩。
“它们走了。”
陈岩说。
“你怎么确定？”
王海涛声音低了些。
“脚步少了半拍。”
陈岩把锤子在地上轻点两下，“刚才那台右足卡顿的，没跟上。
它们不会留人。
清剿队从不落单。”
王海涛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原地待命。
等巡逻周期结束，再评估通行方案。”
没人反对。
林九坐到陈岩旁边，从采样包里拿出一支凝胶，递给他：“生物止血的，不是药。”
陈岩接过，挤了一点在伤口上，凉的。
“谢谢。”
他说。
“你早就知道会有危险。”
林九低声说，“所以昨天你收下纸条，没问是谁写的。”
“我不知道。”
陈岩看着她，“但我知道，你不是随便递东西的人。”
林九没笑，但眼神松了点。
陈岩把空管捏扁，塞回她手里。
远处，金属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靠在岩壁上，手搭在地质锤上，闭眼。
地下的嗡鸣还在。
这次，他“听”到了新的频率。
不是巡逻队。
是更深的地方，某种大型机械在启动，像是传送带，又像是钻头。
节奏很慢，但稳定。
像是在挖什么。
他没睁眼，也没说话。
太阳穴的疼没散，反而更沉了。
他知道，自己己经跨过了那条线。
从现在起，他不是在猜。
他是在听。
地底的钢铁脚步，正一步步，走向地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