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果！
你过来！”
苟总的声音尖利而傲慢，像一把锥子。
吴果心里一沉，不情愿地走了过去:“苟总，什么事？”
“什么事？”
苟总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轻蔑，“看看你砌的墙。”
他走到吴果刚砌好的墙边，用戴着大金戒指的手指敲了敲，然后不屑地撇撇嘴，“你这叫什么活儿？
砖缝不匀，砂浆不饱满，歪歪扭扭的！
这是豆腐渣工程！
上个月就警告过你，怎么，大学生就了不起，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吴果心猛地一紧，低声辩解道：“苟总，我这块是严格按照标准来的，不信您拿水平尺……标准？”
苟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让整个工地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懂什么叫标准？
我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我就是标准！
你一个书呆子，懂个屁！
我告诉你，这个月的工钱，因为你质量问题，扣一千！
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什么？
扣一千？”
吴果瞬间涨红了脸，这几乎是他一个星期的血汗钱，“苟总，你不能这样！
我每天起早贪黑，这钱是我一分一厘挣来的，你不能平白无故地扣！”
“我扣了又怎么样？”
苟总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吴果的脸上，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有本事你别干啊！
你以为你是谁？
离了我这工地，你连狗都不如！
一个臭打工的，还敢跟我犟嘴？
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圈子里混不下去！”
周围的工友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吴果。
老陈想上前劝解，却被胖子悄悄拉住了。
吴果感到一股热血首冲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挥出拳头。
但他看着苟总那张嚣张的脸，又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工友，最终，那股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冰冷。
他死死地咬着牙，下巴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
他斗不过苟总，在这里，他人微言轻，他的尊严，还不如脚下的一块红砖值钱。
“算你狠。”
吴果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拿起自己的砖刀，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砖狠狠地拍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苟总吓了一跳，得意地哼了一声，晃着脑袋走了。
夕阳西下，工地上终于收工。
吴果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车水马龙，繁华得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开，只能看着别人在光鲜亮丽的世界里穿梭。
他的出租屋在城中村一个阴暗的角落，不足十平米，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只剩下一个掉漆的衣柜。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漱，首接瘫坐在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存折。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那一串数字：38,657.42元。
这是他省吃俭用，打了两年工，一块砖一块砖地砌，一滴汗一滴汗地流，才攒下的全部积蓄。
每一分钱，都刻着他的屈辱、他的疲惫、他的不甘。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数字，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不仅仅是一笔钱，这是他全部的希望，是他对抗苟总那样的人的底气，是他逃离这片泥潭的唯一船票，是他仅剩的、尚未被磨灭的尊严。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苟总刻薄的辱骂和工友们麻木的眼神。
一种巨大的孤独和绝望将他紧紧包裹。
他攥着存折，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我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脚下！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而在这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在现实的砖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却又在黑暗中，燃烧起一簇不甘熄灭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