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柒的笔袋是淡粉色的，边角己经磨得发毛，拉链总是拉不紧，露出半颗裹着透明糖纸的草莓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那是她从初中就养成的习惯。
父亲走后，家里的气氛总像结了冰，继母总在饭桌上摔筷子，说她吃饭慢、说她浪费电，每一次尖锐的指责都让她攥紧衣角。
后来她发现，把水果糖塞进笔袋，焦虑时捏着糖纸搓出“沙沙”的细碎声响，甜味仿佛能从指尖渗进心里，慢慢抚平那些翻涌的委屈。
笔袋最底层藏着个银色的铁皮小罐，是父亲生前给她装饼干的，现在被她用来装糖。
罐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各色水果糖，草莓味占了大半，红色的糖纸叠得像小方块；剩下的是橙子味和柠檬味，黄色与绿色的糖纸穿插其间，都是她在小卖部挑了无数次的——特意选了不太甜的品种，怕太腻的味道会让人更快腻烦，就像那些短暂的温暖。
每天早上出门前，她都会打开罐子数一遍，确保糖没少，仿佛那些糖是她攥在手里的小小安全感。
周三的班会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要分组做班级文化墙，黑板上写着各组的主题，彩色粉笔字晃得人眼睛发花。
叶小柒坐在座位上，指尖悄悄伸进笔袋，攥住那颗露在外面的草莓糖，糖纸的纹路硌着指腹，让她稍微安心些。
“叶小柒，林熙迟，周淼，还有张宇。”
班主任念到她名字时，她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时，正撞见林熙迟靠在椅背上的模样。
他还是把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淡粉色的旧疤——那道疤比初见时浅了些，却依旧清晰，像条淡红色的细线。
他没看黑板，目光飘向窗外，香樟树枝叶在风里摇晃，细碎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嗒、嗒、嗒”，节奏乱得像没谱的曲子，时而快时而慢，透着股不耐烦的散漫。
叶小柒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想起昨天午休时，她在小卖部前看见过他——他站在货架前，盯着玻璃罐里的水果糖看了很久，手指在口袋里攥了又松，最后却只拿了瓶矿泉水，付了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分组讨论时，周淼坐在林熙迟对面，拿着笔记本不停说自己的想法：“文化墙要贴点照片，再画点卡通图案，肯定好看！”
张宇在一旁点头附和，只有林熙迟没插话，手指还在敲桌面，眼神依旧飘着，像是没听进去。
叶小柒盯着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有点薄茧，敲桌面时力道很轻，却透着股疏离。
她忽然想起口袋里的橙子糖，心里冒出个念头，又有点犹豫：他说过不吃甜的，会不会被嫌弃？
可昨天他看糖的眼神，又不像完全不喜欢……纠结了半天，趁林熙迟起身去教室后面接水，叶小柒飞快地从笔袋里摸出颗橙子糖——黄色的糖纸印着小小的橙子图案，是她觉得最不腻的味道，或许他能接受。
她飞快地剥开糖纸，指尖捏着橙黄色的糖块，轻轻放进他摊开的语文课本里，夹在《背影》那一页的中间，还特意把糖往页脚藏了藏，怕被别人看见。
做完这一切，她心跳得飞快，连忙低下头，假装翻自己的笔记本，耳朵却悄悄听着他回来的脚步声。
晚自习结束的***响时，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同学收拾东西的声音、说话声混在一起。
叶小柒正低头收拾笔袋，把散落的笔***笔槽，突然有人停在她桌前。
她抬头，看见林熙迟站在面前，手里摊着那颗橙子糖——糖纸己经被揉得发皱，边角都卷了起来，像是被反复捏过。
“我不吃甜的。”
他的声音不高，尾音有点沉，像蒙了层薄纱，眼神避开她的视线，落在她笔袋里露出来的草莓糖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开。
叶小柒的脸瞬间热了，从脸颊一首烧到耳根，手指下意识抠着笔袋的拉链，金属拉链头硌得指尖有点疼。
她想说“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好吃”，话到嘴边却没发出声音，只能抿着嘴，看着他把糖轻轻放在她桌角，转身往门口走。
走廊的灯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得不快，叶小柒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看见他抬手，飞快地把那颗橙子糖塞进了校服内侧的口袋——不是宽松的外兜，是贴在胸口的内兜，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要紧东西，手指还在口袋外按了按，确认糖没掉出来。
她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慢慢伸手拿起那颗糖。
糖纸被揉得暖烘烘的，还带着点他的体温，贴在指尖很舒服。
她把糖重新剥开，橙黄色的糖块露出来，放进嘴里。
橙子的酸甜在舌尖散开，比平时吃的任何一颗都要浓，甜味慢慢漫到喉咙里，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
她低头看了看笔袋里的铁皮小罐，悄悄笑了——或许，下次可以再给他带颗柠檬味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