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联邦都市“新京”，是一头由钢铁、玻璃和光流喂养的巨兽。
摩天楼的顶端，企业徽标在云层下明灭，全息广告中的虚拟偶像对着下方拥堵的磁悬浮车道送出飞吻。
整座城市都浸泡在一种淡蓝色的辉光里，那是无处不在的“灵气输送网络”发出的能量余晖。
沈清风拧紧了最后一个六角螺栓，扳手在掌心转出冰冷的触感。
他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工装，背后印着“新京第三管网维护部”的字样。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脚下百米高的检修平台上。
“清风，好了没？
局里催了，说B-7区的灵压指数有点不稳定。”
对讲机里传来工长老王粗重的喘息声。
“最后一根，”沈清风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声音平稳，“让他的人别慌，老鼠啃了绝缘层而己，不会爆。”
“你小子，说得轻巧。”
老王嘟囔着。
沈清风没再回话。
他站起身，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每一栋建筑的外墙上，都挂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跳动的数字显示屏，那是“灵气计量表”。
从高级公寓到街边食肆，万物都靠这东西运转。
灵气，这种曾被古籍称为“天地元气”的神秘能量，在七十年前的“大变革”后，被彻底量化、采集、输送，成了和电力、燃气一样需要付费购买的商品。
而他，沈清风，曾经是驾驭这种能量的顶尖专家。
现在，只是个修理管道的。
他体内的灵脉在三年前那场事故中被强行过载，烧得千疮百孔。
如今，只要稍微引导一丝高纯度灵气，五脏六腑就会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联邦灵气管理局的医疗报告冰冷而精准：灵气亲和度永久性损伤，评定为三级执行官残障。
他被那个曾经挥洒热血的世界，干净利落地“格式化”了。
突然，东边三百米外的一栋居民楼，十五层的位置，猛地爆开一团刺眼的蓝光。
“轰！”
沉闷的爆鸣紧随而至。
那不是爆炸，而是高密度灵气瞬间失控、击穿物理介质时发出的“灵爆”。
沈清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王！
B-7区11栋，灵气泄漏！
是‘气化’泄漏！”
他对着对讲机低吼。
“什么？”
老王的声音瞬间变调。
普通泄漏只会让灵压不稳，但“气化”泄漏，意味着管道内的液态高压灵气瞬间蒸发，其蕴含的能量会扭曲空间，将周围的一切物质分解成分子。
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人间蒸发。
警报声撕裂了夜空。
三辆黑色的、印有银色罗盘徽章的悬浮装甲车呼啸而至，车身两侧投射出“灵管局执法中，闲人避退”的警告字样。
车门滑开，跳下六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执行官。
他们动作迅捷，手中持着一种枪械般的“灵气稳定仪”，迅速在泄漏点周围布设起一个金色的能量场，试图将扩散的灵气约束起来。
沈清风站在高处，像一个幽灵般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失控的蓝***域，眉头紧锁。
不对劲。
泄漏口的形状太规整了，像被某种利器精准地切开，而不是压力过载导致的爆裂。
而且，泄漏出的灵气中，混杂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阴冷的……“杂质”。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三年前，就是这种气息，吞噬了他的小队，烧毁了他的灵脉。
一名年轻的执行官抬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面容清丽，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她举起手腕上的终端，对准了沈清风。
“高处那位，报上你的身份和工号！”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来，清脆而强硬。
沈清风拉低了头上的安全帽，转身就走。
“喂！
站住！”
他没理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恢复成一潭死水，他不想再起任何波澜。
回到地面，老王正焦急地踱步。
“吓死我了，清风，你没事吧？
那帮穿黑皮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刚才还盘问我半天。”
“没事，收工吧。”
沈清风脱下工装，扔进维护车里，露出里面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辆时，口袋里的私人终端震动起来。
是个未知号码。
他皱了皱眉，接通。
“沈清风？”
一个电子合成音，听不出男女。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振华死了。”
沈清风握着终端的手猛然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陈振华。
老陈。
他以前的搭档，也是三年前那场事故中，唯一一个相信他不是罪魁祸首的兄弟。
事故之后，老陈被调去档案室，坐了三年冷板凳。
“……什么意思？”
沈清新的声音干涩沙哑。
“字面意思。
今天下午，死在自己家里。
灵管局的初步报告是‘修炼失控导致灵气反噬’。”
电子音顿了顿，似乎在嘲笑这个结论，“你信吗？”
沈清风沉默着，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几乎无法呼吸。
老陈的修为早己停滞不前，他那点微末的道行，连“反噬”的资格都没有。
“他死前，给我发了最后一条加密信息。”
电子音继续说道，“里面只有一个坐标，和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沈清风一字一顿地问。
“你的名字。”
电流声戛然而止，通话被切断。
沈清风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流转，映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修炼失控？
他想起了刚才那场“气化”泄漏，那精准的切口，那阴冷的杂质。
这不是两件事。
这是同一件事的开始和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压***内翻腾的、几乎要撕裂灵脉的刺痛感。
那不是伤痛复发，而是沉寂了三年的战斗本能在苏醒。
他拿起终端，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
没有去查新闻，也没有试图回拨那个号码。
他打开了一个加密的通讯频道，输入了一行简短的指令。
“查陈振华的死亡现场报告，最高权限。
用‘烛龙’协议。”
发送。
三秒后，终端屏幕亮起，一行血红色的警告弹了出来：警告：您的查询请求触及‘红沿’三级保密协议。
访问己被拒绝。
您的身份ID己被标记。
沈清风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红沿协议”……灵管局最高级别的封锁指令，只有在涉及联邦安全、甚至“大变革”根基的事件时才会启动。
一个退休档案管理员的“意外”死亡，动用了这个协议？
他们不是在掩盖真相。
他们是在恐惧。
恐惧那个真相被人揭开。
沈清风发动了老旧的维护车，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
他没有回家，而是一转方向盘，汇入了通往城市另一端的车流。
终端上，那个神秘人发来的坐标，正在地图上闪烁着一个不祥的红点。
那里是新京市的灵气公墓——一个专门处理和埋葬高浓度灵气废料的禁区。
也是老陈，留给他的最后的路标。
死水，终于被投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现在，它要沸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