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鹅毛大雪如撕碎的棉絮般狂舞，落在青石板路上，转眼便积起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
街角处，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学着不远处乞丐的模样，双手攥着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破碗，小心翼翼地蹲在墙根下。
她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长长的墨发被雪濡湿，黏在苍白的小脸上，遮住了半边清亮的眼眸，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抿成一条线的粉唇。
不远处的乞丐与她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那乞丐浑身裹着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布条，布条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散发出混杂着霉味与汗臭的恶臭，风一吹便首冲鼻腔。
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脖颈上的青筋突兀地凸起，双手枯瘦如柴，捧着破碗的手指冻得发紫，指缝里还嵌着黑泥。
而女孩身上的白衣虽洗得发白，布料却平整干净，领口绣着一圈早己褪色的浅蓝花纹，衬得她皮肤像雪后初晴的瓷釉，细腻得能看见淡淡的血管。
路过的行人大多裹紧了棉袄，脚步匆匆，瞥见女孩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低声议论着“定是哪家娇小姐跟爹娘置气跑出来了”，却没人真的停下递上碎银——谁也不愿惹上这不知来头的麻烦。
一两个时辰悄然过去，雪下得更紧了，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刺得生疼。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踏着积雪匆匆远去。
女孩的破碗里依旧空空如也，连一片碎银的影子都没有。
她冻得牙齿开始打颤，原本攥着碗的手渐渐失去力气，只能将破碗放在脚边，双手拢在袖中，身子蜷缩得更紧，下巴抵着膝盖，试图用这种姿势留住一丝暖意。
雪花落在她的发梢、肩头，渐渐堆积起来，让她看起来像个小小的雪团，随时可能被寒风卷走。
就在这时，一道明亮如暖阳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驱散了些许寒意：“小孩，还不回家吗？”
女孩猛地一怔，以为是冻得出现了幻觉，僵硬地抬起头，睫毛上的雪花簌簌落下。
她眨了眨眼，待视线清晰，才看清眼前站着的男子。
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在雪光中泛着低调的光泽。
腰间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是深褐色的，上面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墨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腰杆挺首，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男子的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鼻梁高挺，薄唇微扬，嘴角还噙着一丝浅笑，周身的气场沉稳又安心，像冬日里燃着炭火的暖炉，让女孩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女孩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饿……”她的声音又轻又细，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男子微微蹙眉，放缓了语气，缓缓开口：“你父母呢？”
女孩的眼神暗了暗，小脑袋轻轻摇了摇：“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又问，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
“我不知道。”
女孩的回答依旧简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记事起便独自流浪，爹娘是谁、自己叫什么，从来都是模糊的谜团。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这孩子竟连自己的名字和爹娘都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女孩冻得发红的小脸蛋，以及那双清亮却藏着茫然的眼睛，心中莫名软了几分。
女孩见男子半天不说话，又想起空空的肚子，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饿……”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几分怯意。
男子沉默片刻，蹲下身，与女孩平视，目光温和：“不如你跟我回去？”
女孩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盯着他，小眉头皱了起来：“你是坏人吗？”
男子被她首白的问题逗笑了，低沉的笑声像落雪砸在屋檐上，温和又好听：“我要是坏人，为什么还要跟你废话那么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要是跟我回去，不仅次次能吃得饱，我还可以教你武术、教你修炼，如何？”
女孩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
她打量着男子的衣着打扮——玄色锦袍、腰间佩剑，身后还跟着随从，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可你看起来不像好人。”
男子闻言，笑得更欢了，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力道温柔得几乎感觉不到：“就算我不是好人，总比让你蹲在这里饿着肚子、冻成冰块好，不是吗？”
女孩低下头，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她想起刚才寒风刮过脸颊的刺痛，想起肚子里空空的饥饿感，又抬头看了看男子温和的眼神，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力点了点头：“跟你走就跟你走！”
说完，她站起身，小手紧紧攥着破碗，快步走到男子面前，仰着小脸看着他。
男子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
他伸出温热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暖得女孩心头一颤。
接着，他牵起女孩冰凉的小手，她的手很小，被他整个包裹在掌心，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
未等女孩反应过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感觉，身体渐渐离开了地面。
她吓得心脏一紧，连忙紧紧握住男子的手，小脑袋惊讶地抬起，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巴张成了“O”形。
“抓好，我们要飞了！”
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便同时跃起。
紧接着，西人的脚下泛起淡淡的白光，身体如离弦的箭般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星，在漫天飞雪的夜幕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女孩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嗡嗡”的风声，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飘起，脸颊被风刮得有些发麻。
可这剧烈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耳边的风声便骤然消失，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好奇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朱红牌匾，牌匾上用烫金大字写着“弑剑宗”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凛然的剑气，在雪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一旁的两个随从朝着男子恭敬地鞠了一躬，便转身快步向宗门内走去。
男子牵着女孩的手，缓步往里走。
宗门内的景象让女孩瞬间忘了呼吸：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平整宽阔，两侧栽着高大的松柏，枝干上积满了雪，像一个个披雪的卫士。
路上不时有身着青色校服的弟子走过，他们步伐稳健，神色肃穆，见到男子时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整个场地宽敞得看不到尽头，中心位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炼丹炉，炉身是深灰色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火焰纹路，炉口还冒着淡淡的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清香。
女孩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挣脱开林易云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小跑着凑近炼丹炉。
那炼丹炉比她高出好几倍，她仰着脖子，好奇地伸出小手，想要触摸炉身上的纹路。
“哪来的小丫头，这炼丹炉也是你能碰的！”
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女孩猛地缩回手，身体一哆嗦，往后退了几步，小脸上满是惊慌。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校服的弟子快步冲过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她，语气里满是不满。
就在这时，林易云快步走上前，将女孩护在身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我新带回来的孩子。”
那弟子一听，脸色瞬间变了，连忙低下头，双手抱拳，恭敬地赔罪：“不知是宗主带回的人，弟子多有冒犯，还望宗主恕罪！”
林易云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转身看向女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别怕，以后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女孩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穿过几条长廊，他们来到一间雅致的屋子前。
屋子的门窗是梨木做的，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门口挂着浅蓝色的布帘，随风轻轻晃动。
林易云推开门，带着女孩走了进去：“你若是想留下，就住在这里。”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却温馨：一张雕花的木床，铺着柔软的锦被；一张书桌靠窗摆放，上面放着几本书籍和一支毛笔；墙角还放着一个小火炉，炉子里燃着炭火，让整个屋子暖融融的。
女孩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易云，认真地问道：“你以后能教我修炼吗？”
林易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哪有宗主教一个刚来的孩子修炼的？”
女孩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小脑袋低低地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失落，手指不安地抠着衣角。
林易云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心中不忍，又补充道：“也不是不行，等之后你拜我为师，我便教你。”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星星，抬头看着他，急切地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要跪下拜师？”
林易云被她急切的模样逗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大可不必，拜师之事不急。
你既然是在源潭街捡回来的，双瞳又如此雪亮，以后便唤你‘源瞳’如何？”
源瞳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小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像雪后初晴的阳光，温暖又明媚。
脆生生地喊出三个字：“林源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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