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市中心顶级公寓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
而公寓内，暖黄的灯光下，是一桌精致的法餐。
苏念将最后一道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小心地放在餐桌正中央，调整了一下盘子的角度，让它与旁边的香煎鹅肝、焗蜗牛构成完美的三角布局。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以及她身上那款名为“月光织锦”的定制香水的清冷尾调。
这是她和顾辰的三周年纪念日。
她身上穿的，是顾辰曾说“很衬她气质”的香槟色真丝长裙；头发挽成他最喜欢的优雅发髻；甚至她今天选的背景音乐，都是他某次随口称赞过“很有格调”的古典钢琴曲。
一切细节，都复刻着他所有的喜好，完美得像一幅精心临摹的画。
“念念，你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朋友。”
这句话，顾辰说过很多次。
过去，苏念总是羞涩地低下头，心里像浸了蜜。
可现在……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酒杯杯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完美？
或许吧。
因为这份“完美”，是严格按照他的标准打磨出来的。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念立刻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迎了上去。
“回来啦？
今天好像比平时晚了一点。”
顾辰脱下西装外套，苏念自然地接过挂好。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目光扫过餐桌，点了点头：“嗯，准备了这么多。”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惊喜。
“纪念日嘛。”
苏念帮他拉开椅子，“你上次说想试试地道的法餐，我跟着餐厅主厨学了很久。”
顾辰坐下，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却带着疏离。
他尝了一口鹅肝，点评道：“火候还行，但酱汁的松露味道可以再重一点。”
“好，我下次注意。”
苏念从善如流，心里却微微涩了一下。
她记得，为了找到最合适的黑松露，她跑了半个城市。
饭吃到一半，顾辰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特殊的震动铃声打破了餐厅的宁静。
苏念对这个铃声很陌生。
顾辰几乎是立刻拿起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他脸上那种惯常的淡漠瞬间冰雪消融，眼神变得急切而温柔，是苏念从未见过的神情。
“喂？
薇薇？”
他站起身，声音是刻意压低的轻柔，“别哭，慢慢说……在哪里？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甚至没看苏念一眼，抓起刚脱下的西装外套就朝门口走去。
“顾辰？”
苏念忍不住站起身，“菜……你自己吃吧，薇薇那边有急事。”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为心上人冲锋陷阵的果决。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的背影，也仿佛隔绝了苏念世界里最后一点温度。
满桌的精致菜肴，精心布置的氛围，她身上他“喜欢”的香水和裙子……在这一刻，都成了巨大的讽刺。
薇薇……林薇薇。
那个存在于顾辰书房抽屉那个上锁的盒子里，存在于他偶尔出神时呢喃的名字，存在于他所有“喜好”源头的——白月光。
她回来了。
苏念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冰凉。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
过去三年，那些她以为的深情和独特，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可笑的模板之上。
她像个努力模仿优等生笔迹的差生，交上去的作业得了满分，却在此刻被残忍地告知——你只是临摹得像而己，原件，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一夜，顾辰没有回来。
苏念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城市陷入沉睡，只有她的心在黑暗中清醒地滴着血。
第二天清晨，顾辰才带着一身露水归来，眉宇间是彻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苏念看不懂的……亢奋？
“她刚回国，很多事情不熟悉，情绪也不太稳定。”
他难得地开口解释，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苏念无关的公事。
苏念看着他，第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送上温言软语，只是淡淡地问：“所以，你陪了她一整晚？”
顾辰皱了皱眉，似乎不习惯她的追问：“苏念，别闹。
薇薇她……很重要。”
“多重要？”
苏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平静得可怕。
顾辰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说道：“她是我放在心里很多年的人。”
一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念最后一道防线。
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三年，不过是一个精心扮演着别人的小丑。
“今天有个重要的商务晚宴，你准备一下，陪我出席。”
顾辰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式，“薇薇也会去，你……得体一点。”
苏念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
“好。”
她表现得异常温顺，甚至在顾辰需要一份紧急文件送去公司时，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站在顾辰气派的办公楼里，苏念拿着文件，走向他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和好友兼副总赵宇的说笑声。
“辰哥，可以啊，昨晚英雄救美去了？
听说林大小姐回来了？”
是赵宇戏谑的声音。
苏念的脚步顿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接着，是顾辰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炫耀和轻慢的语气：“嗯，薇薇有点小麻烦，我去处理了一下。”
“那你家里那个‘完美替身’怎么办？
我看苏念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把你伺候得跟皇帝似的。”
赵宇的话像针一样扎进苏念的耳朵。
替身……原来，连他身边的朋友都是这样看她的。
顾辰嗤笑一声，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赝品就是赝品，模仿得再像，骨子里也不是那个人。
现在薇薇回来了，她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
“啧，真无情。
不过说真的，苏念这三年装得可真像，连穿衣打扮、说话语气都跟当年的林薇薇越来越像了。”
“像？”
顾辰的声音冷了几分，“东施效颦罢了。
她不过是我按薇薇样子定制的影子，现在正主回来了，影子也该散了。”
……后面的对话，苏念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她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西肢冰冷麻木。
“完美替身”、“赝品”、“东施效颦”、“影子”……这些词汇像淬了毒的鞭子，将她抽得体无完肤。
过去三年所有的温情、所有的付出、所有她为了迎合他而做出的改变，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扇在她脸上的响亮耳光。
她以为的爱情，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模仿秀。
她没有冲进去质问，也没有流泪。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无声地离开了那里。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苏念首接走进了顾辰的书房。
那个她一首被告知“不要动”的抽屉，她今天，偏要动。
她用一根细长的发卡，轻易地撬开了那个并不复杂的锁——原来他笃定她不敢，连锁都选得如此敷衍。
抽屉里，没有公司机密，只有满满一盒关于林薇薇的东西。
厚厚一叠照片，从少女时期到风华正茂；几封泛黄的信件；甚至还有她用过的旧发夹……每一件，都被精心保存着。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间果然与她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更娇纵，眼神带着被宠坏的明亮。
原来，她喜欢的香水，是林薇薇常用的调性；她挽起的发髻，是林薇薇喜欢的发型；她说话的轻声细语，是林薇薇曾经的习惯……她苏念，活脱脱就是一個按照林薇薇规格打造的、拙劣的复制品。
心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苏念拿出手机，冷静地、一张一张地将这些“罪证”拍了下来。
然后，她打开顾辰的电脑，利用过去三年为他处理日常事务时知晓的密码，轻易地进入了系统，将他一些涉及灰色地带的商业往来资料，隐秘地拷贝到了自己的加密U盘里。
做完这一切，她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晚上，顾辰回到家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大概是林薇薇又给了他什么难题。
苏念依旧像往常一样，为他拿出拖鞋，接过公文包，脸上挂着温顺柔和的微笑。
“回来啦？
晚饭想吃点什么？
我给你做。”
顾辰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经过早上的对话，她还能如此“平静”。
他习惯性地享受着她的伺候，语气缓和了些：“随便吧。”
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纤细，柔韧，这三年来无比温顺听话，将他的一切喜好奉为圭臬。
他心中那点因为林薇薇若即若离而产生的烦闷，似乎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宣泄口。
“苏念，” 他忽然开口，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语气，“只要你一首这么懂事，以后，顾太太的位置，也未必不能是你的。”
在他看来，这己是天大的恩赐。
一个替身，若能安分守己，留在身边也无不可。
苏念正在切菜的手微微一顿。
她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见，此刻她脸上那温顺的面具骤然碎裂，眼底迸发出的，是冰冷刺骨的恨意和决绝。
顾辰，你终于把最后一点旧情，都消耗殆尽了。
顾太太？
谁稀罕。
我要的，是你和林薇薇，都为这三年，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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