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撞上燃烧的火堆，骤然炸裂成漫天火星，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火焰仿佛被无形之物一点点吞噬，缓缓缩进木柴深处，光芒渐暗，最终只剩微弱的光亮。
三步之外，尸妖静立不动，嘴角咧至耳根，喉间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似在吞咽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孙悟空猛然举起金箍棒，金光轰然爆发，照亮整片山谷。
就在金箍棒即将落下的瞬间，尸妖忽然扭头，僵硬地向岩缝退了半步——动作迟缓，却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
棒风掠过它的肩头，破布撕裂，露出青灰色的皮肉，其上一道暗纹蜿蜒如烧焦的符纸，隐隐泛黑。
八戒疾冲而上，钉耙横扫，怒喝：“还喘气呢？”
耙刃擦过尸妖脖颈，脑袋一歪，却未落地。
它猛然转头，张口喷出一股黑雾，首扑金蝉子而去！
沙悟净箭步抢前，降妖宝杖竖于身前，佛光一闪，黑雾在半空中轰然溃散。
尸妖终于倒下，抽搐两下，再无动静。
火堆仅剩一点余烬，微光映照众人面容，脸色显得发青。
“这东西不对劲。”
八戒盯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骨头是拼的，皮是缝的，还有符压着魂……是谁干的？”
沙悟净蹲下身，指尖轻触那道暗纹，神色一凝：“这不是妖法。”
金蝉子走近，默然低头看向尸妖脚底——泥土正一圈圈变黑，如同被腐蚀一般。
“退后。”
孙悟空突然开口。
他跃下高岩，金箍棒点地，划过尸妖倒卧之处。
棒尖沾上的泥更显乌黑，他用指尖捻了捻，闻不到气味，但指腹传来细微刺痛。
他抬眼，目光扫过两侧岩壁，最终落在迦叶智打坐的岩凹处。
那里离火堆最近，又背风隐蔽。
“你昨夜坐在这儿？”
孙悟空问。
迦叶智双手合十，语气平和：“贫僧夜修静气，不敢打扰诸位安歇。”
“静气？”
孙悟空冷笑，“那你打坐的地方，怎会有云引香的灰？”
迦叶智眼皮微动：“大圣说笑了，佛门弟子岂会用天庭之香？”
“我没说你用了。”
孙悟空盯着他，“我说的是——灰。”
他蹲下身，从岩凹边缘捻起些许粉末，凑近鼻端。
无味，可火眼金睛一扫，便见其中泛着极淡的银光。
那是天庭巡天司专用的引火粉，夜间传讯所用，不冒烟，只留微光。
“你烧了东西。”
孙悟空站起身，“烧完以佛力掩盖痕迹。
可你忘了，香灰不落石上，只落土中。
你打坐的位置，土被人翻动过。”
迦叶智神色不变：“大圣多心了。”
“多心？”
孙悟空冷哼，“那尸妖首冲金蝉子去，路线古怪。
它本该扑向火堆，却绕了半圈——像被人指引方向。”
无人应声。
八戒握紧钉耙，沙悟净默默将降妖宝杖插回腰后。
金蝉子望了望天色，轻声道：“夜深了，各自守好方位，明日再行。”
众人陆续散去。
唯有孙悟空未动。
他立于高岩之上，火眼金睛炯炯有神，注视着迦叶智走入岩凹，盘膝而坐，双手合十，状若入定。
可那双手，指尖微微颤抖。
半夜，风止。
孙悟空悄然跃下高岩，金箍棒收回耳中，身形一晃，化作一只小黑蚊，无声飞向岩凹。
迦叶智仍坐着，双眼却未闭合。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符牌，掌心大小，边缘刻有云雷纹，低头低语几句。
符牌泛起微光，宛如点燃的火苗。
“李天王，他们在此扎营，明日将沿鬼哭谷南线前行。”
躲在披风褶皱中的孙悟空，蚊足轻轻一颤。
南线？
那根本不在传经图上！
他记得清楚——原路应走阳脊道，取北线。
昨夜误入鬼哭谷己是偏离，南线更为险峻，两侧峭壁夹峙，仅容一人通行，最宜设伏。
迦叶智收起符牌，闭目装作入定。
可手指仍捏着符牌，未曾归入袖中。
孙悟空不动声色。
他知道，此刻现身质问，迦叶智只会推说是梦话，甚至反诬他“妄加猜疑，扰乱队伍”。
他得等证据。
等对方自己露出破绽。
黑蚊悄然飞离，落在远处岩石上，恢复人形。
他绕至谷外，藏身巨石之后，静静等待。
半个时辰后，迦叶智起身，披上袈裟，缓步走出岩凹，朝谷外走去。
孙悟空悄然尾随，远远缀着。
迦叶智行至一处背风岩壁后，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再次掏出符牌，刚欲开口——“三弟子，晚上散步挺勤快啊？”
声音自背后响起。
迦叶智猛然回头，只见孙悟空立于三步之外，金箍棒扛在肩头，火眼金睛映着月光，宛若两团燃烧的炭火。
“大圣。”
迦叶智合十，勉强一笑，“我只是夜间经行，调息静心。”
“经行？”
孙悟空上前一步，“那你袖中的传讯符，是跟谁静心呢？”
迦叶智脸色微变：“大圣多疑了，那是佛门净心符，助我修行罢了。”
“哦？”
孙悟空冷笑，“那你方才喊的‘李天王’，也是佛号？”
迦叶智瞳孔骤缩，默然不语，往后退了半步。
“你烧了云引香。”
孙悟空步步逼近，“灰落在打坐处，土被人动过。
你深夜离营，不是经行，是去报信。”
“大圣。”
迦叶智声音低沉，“你我同为取经之人，何必相逼？”
“相逼？”
孙悟空死死盯住他，“你勾结天庭，引尸妖袭击我们，还叫我别逼你？”
“我没有！”
迦叶智厉声反驳，“我一心向佛，从未——那你袖中的符，是谁给的？”
孙悟空打断他，“天庭巡天司的标记，藏得不错，可你忘了——你衣角曾被荆棘勾破。”
他指向迦叶智左袖。
一片碎布挂在荆棘上，撕裂处露出一角银纹，如战旗飘荡于云端。
正是巡天司专属徽记。
迦叶智低头一看，猛地攥紧袖口。
“我给你一次机会。”
孙悟空声音低沉，“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把你绑到师父面前？”
迦叶智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神却冷若寒冰。
“大圣。”
他缓缓开口，“有些事，知道太多，命就不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