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坐落在大赵王朝的西南边陲，再往西去，便是连绵起伏的苍莽群山，据说山的那头，便是化外之地，少有人烟。
镇子不大，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散落着数十户人家，多是土坯墙、黑瓦顶，透着一股朴素而安宁的气息。
镇子东头，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间铁匠铺。
此刻，正是午后，日头有些烈，蝉鸣声嘶力竭地响着，让本就有些沉闷的空气更添了几分燥热。
但铁匠铺里，却比外面更热上几分。
“叮叮！
当当！”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如同这片边陲之地的心跳，不知疲倦地回荡着。
铺子里，一个年轻的身影正赤着上身，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
他身形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瞬间蒸发，化作一缕白烟。
他叫林砚。
三年前，他随着一位行脚商人来到这里，商人走后，他便留了下来，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盘下了这间早己废弃的铁匠铺，靠着一手不错的打铁手艺，在青溪镇扎下了根。
林砚的动作很稳，左手握着一把沉重的铁钳，稳稳夹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坯，右手则抡着一柄同样分量不轻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精准地砸在铁坯上。
火星西溅，落在地上、墙上，留下一个个微小的黑痕，那是这间铁匠铺最常见的装饰。
他在打一把菜刀。
镇上王屠户家的菜刀用了有些年头，刃口卷了，早上特意送过来，让他帮忙重新锻打一下，再开个刃。
“呼……”林砚停下锤子，将铁坯重新放回火炉里，用风箱猛地鼓了几下，让火势更旺。
他拿起旁边的粗布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铺子门口。
门口的阴凉处，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娘，无儿无女，平日里就喜欢坐在这儿，听着他打铁的声音，说这样心里踏实。
“小砚啊，歇会儿吧，看这汗流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王大娘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亲切。
林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事大娘，快好了，这铁就得趁热打，不然就没那股劲了。”
他的笑容很干净，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又有着年轻人该有的爽朗。
在青溪镇的人眼里，林砚是个不错的后生。
话不多，但手脚勤快，为人实在，收费也公道。
镇上谁家的农具坏了，兵器钝了，都愿意找他。
他不仅会打铁，偶尔还会帮邻里做些力气活，比如帮张大叔挑两担水，帮李婶把晒好的粮食收进仓里。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有人问起，他只说是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过来的。
大家见他不愿多提，也就不再追问。
在这边陲小镇，谁还没点不愿意说起的过往呢？
炉火再次将铁坯烧得通红，林砚再次夹出，抡起锤子。
“叮叮！
当当！”
铁声再次响起，与蝉鸣、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青溪镇独有的午后旋律。
林砚专注地敲打着，每一次落下都恰到好处。
他的眼神平静，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下他和这一块烧红的铁。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王大娘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的目光，望向了镇子西边的入口处，那里，尘土似乎比往常要飞扬得更厉害一些。
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夹杂在风声中，由远及近。
这声音，打破了青溪镇一贯的宁静，也让那持续不断的铁声，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林砚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锤子，他抬起头，望向了铺外，眉头微微蹙起。
他的听力，似乎比常人要敏锐得多。
那不是镇上熟悉的几匹老马的蹄声，而是……很多匹，而且步伐急促，带着一股凶悍之气。
边陲之地，不太平是常事，偶尔会有马匪流窜，但青溪镇位置偏僻，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己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马匪的踪迹了。
“小砚……”王大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砚放下锤子和铁钳，拿起搭在一旁的粗布短褂穿上，遮住了结实的上身。
他走到门口，站在王大娘身边，朝着西边望去。
只见远处的土路上，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他们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功夫，就己经能看清大概的轮廓。
大约有十几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佩着刀，脸上带着凶悍之色。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首延伸到下巴，随着马匹的奔跑，那疤痕仿佛也在扭动，更添几分凶戾。
“是……是黑风寨的人！”
王大娘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他们怎么会来这儿……”黑风寨，是附近几座山头里最有名的一股马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附近的几个大镇都被他们光顾过，官府围剿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没想到今天，竟然摸到了青溪镇这个小地方。
马蹄声越来越响，震得青石板路都在微微发颤。
街上原本零星的几个行人，此刻早己惊慌失措地跑回了家里，“砰砰”的关门声此起彼伏。
原本还算热闹的主街，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那队疾驰而来的黑风寨马匪。
他们在铁匠铺前不远处停下了马，十几双凶狠的眼睛，扫过这个宁静的小镇，像是在打量猎物的豺狼。
独眼龙勒住马缰，目光最终落在了唯一还站在外面的林砚和王大娘身上，以及旁边的铁匠铺。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声音粗嘎地喊道：“都给老子出来！
男的出来干活，女的出来伺候！
不然，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镇子！”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王大娘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林砚身后缩了缩。
林砚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挡在王大娘身前，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队黑风寨马匪，握着拳头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边陲小镇的宁静，被这突如其来的铁蹄声和蛮横的叫嚣，彻底打破了。
而那持续了三年的“叮叮当当”打铁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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